伏天的表情

        在立秋的日子里，描写伏天的表情。

      有一种热烈的灿烂可以和灼灼骄阳一较高下。那是孩子的表情。

      伏天里的孩子，怎么看都如同太阳之子，如此兴高采烈，如此欢欣鼓舞。因为有可口的冰激凌，有爽口的大西瓜，有晚风中高高喷洒的音乐喷泉，有疾驰而过的轮滑的风声……对了，还有宝贝最近常挂在嘴边的体育馆的广告词：“世界那么热，我要去游泳！”于是，又加上了水中的无限欢乐。

      我们儿时，其实也有一样热烈的表情。有冷冻的绿豆汤，有妈妈炒的助消化的米茶，有痴痴入迷的好看的电视剧，看得最多的还是《西游记》，有雪碧和可乐，一直喝，一直喝，喝到嗝出浓烈的气来，刺激地眼眶里都是幸福的热泪。这份难以言说的快感在台湾作家林清玄笔下形象之至——“……等待着呕气。慢慢地，肚子有了动静，一股莫之能御的气翻涌出来，呕——汽水的气从口鼻冒了出来，冒得我满眼都是泪水……”时至今日，依然由衷地感叹那种小小幸福。

        有一种沉淀的静谧如同伏天徐徐晚风，虽然还夹着燥热，但又送来几缕清凉。那是老人的表情。

        常在晚饭后去公园散步，看到三三两两的老人或慢走，或坐在公园的长椅上闲聊。隐隐绰绰的灯光合着远处的音乐，还没消停的蝉鸣混着孩子的笑声，给伏天的傍晚悄悄抹上一笔宁静。有时，不知说到了什么开心事，老人家发出爽朗的笑声，甚至手舞足蹈起来，那份眉飞色舞的表情都在诉说着“岁月静好”。

        我喜欢看他们舒展静谧的表情。因为总让我想起已经故去的外婆。曾几何时，家乡还没有这么多的公园。伏天的黄昏，在自家的小院里，方桌，竹椅，大蒲扇，还有外婆已经说了无数遍的故事。但就是好听啊——故事里有她的芳华，有她的骄傲，有她的苦，有她的泪。        记得外婆大腿上有一处狼牙印，每每说到那惊心动魄的瞬间，外婆总会卷起裤腿给我看，那时不懂，只是觉得害怕又惊奇。如今再忆起来，才觉出外婆曾经历的岁月艰辛。而她当时早已一脸云淡风轻，仿佛在说着别人的故事。百岁老人杨绛说“人生在世，谁不吃苦受累……人生实苦……”但经过痛苦的磨砺，“好比香料，捣得越碎，磨得越细，反而香气越浓烈。”外婆那一辈的人们，吃苦却又不言苦，品尝苦难，消化苦难，修得一身坚韧，满心坦然。

      只是，如果她还在，我就可以真真切切地看到她也和这群老人一起，在这样伏天热气腾腾的黄昏，悠然地说着清凉的往事。那深深的纹路，和没牙的瘪嘴，也挡不住这最美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