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发生在老街。
老街横亘在村落与密林之间,从老街往东三千里外是村落,往西不出一千里是一片密林。老街如其名,历史久远。街上的建筑都上了年纪,房屋吱吱呀呀作响,感觉随时都会坍塌。
街的北头住着一个修鞋匠。这条街上的人口不多,居住者大都是孤寡老人、残疾人和单身汉(修鞋匠隶属单身汉)。这些可怜人来自东边的村落,他们被村落这个大环境淘汰后就搬到这里。
他们靠什么生存呢?来这里的人们大多有些积蓄,没有积蓄的就像修鞋匠一样做一些不计成本的小生意,再不济的就去村落的集市上做乞丐。
修鞋匠原本是村长的儿子,不幸在修鞋匠十二岁那年,他爹得肺病死了。他娘不堪生活重负,心一横,扔下他,跟人跑了。修鞋匠只能和祖父相依为命,那时候他还不是修鞋匠,他的祖父才是。祖父死后,他便继承了祖父的衣钵,做起修鞋匠。
他二十岁这年,在村里混不下去了,于是卖了村里的老房子,关门大吉。他只身来到老街,继续做他的本行。
在老街,时间如死海里的水,波澜不惊。日子重复上演,今天同昨天,没有分别,明天也会这样过去。就这样,时间一个转身,十年就过去了。
近两年来,修鞋匠的身体大不如从前了。他遗传了他爹的旧疾,整日里咳个不停。由于身体原因,他在老街的生意越做越差,手头里的积蓄都用来抓药了,眼看着就要走上穷途末路。
秋天到了,天气逐渐转凉。修鞋匠怕冷,每天上午十点才磨磨噌噌地出门摆摊。当然就算他早点出门,也不见得有生意。他做生意,靠的是运气。
这是个晴天。吃完早饭后,修鞋匠感觉精神十足。他比平常早半个钟头出门摆摊。也许是他的好精神给自己带来了好运,在傍晚收摊之前,他已经做了三单生意。
老街紧挨着密林,自然会有一些珍奇的动物误入其中,于是这里也衍生出猎人这个行业。这天修鞋匠回家时,在离他摊位百米之处的泥沟里看到一只小白狐。白狐不幸踩中了猎人的捕鼠器。小家伙瘸着腿,在泥淖里痛苦的打滚。
这要是平时,修鞋匠不会理睬。他清楚白狐是街坊邻居的猎物。修鞋匠是本分人,不会阻碍别人的生财之道。
但是今天不一样,哪里不一样呢?
今天的阳光充沛,照在身上让人觉得暖洋洋的。今天的风柔和,吹在身上也舒服。今天路旁的银杏树叶子落了一满地,满地的金黄。修鞋匠揣着兜里的钱,欣赏着街头的秋景,十分满足。
白狐在泥淖里滚过来滚过去,痛得呜呜只叫。修鞋匠盯着白狐,眼珠不再转动,白狐也盯着修鞋匠,叫得更凄惨了。
“多可怜的小家伙!它这是在向我求救呢!我一定要帮助它!”
修鞋匠从泥淖里抱起小白狐,把它放进自己的工具箱后带回了家。到家后,修鞋匠拔掉白狐脚上的捕鼠器,替它抹上消毒水后再包扎好。白狐不叫了,温顺的用头来回蹭修鞋匠的胳膊,像个爱撒娇的孩子。
白狐来到修鞋匠的家后,修鞋匠开朗了许多,他不再是一个人了。他很照料白狐。他吃粥,它跟着吃粥。他睡床,它也睡床。他去修鞋,它就坐在一旁看着他。过路人看着这一人一狐,心里欢喜,扎堆成团的逗狐狸玩。
看狐狸的人多了,觊觎狐狸的人又怎会少。街头的李猎户,街尾的张猎户,接连几个月上门欲高价向修鞋匠求买。我们知道白狐不只是一只单纯的狐狸,它还是修鞋匠的朋友,更甚是亲人。修鞋匠怎可将白狐拱手让人。
在老街,日子像平静的流水,悠悠荡荡,荡走了秋天,又迎来了冬天。天气也越来越冷了。修鞋匠不知怎的,肺病又复发了,他待在家里无法出门做生意。没钱买药,肺病只能苦熬着,熬一天算一天。
家里的食物很快就吃完了,修鞋匠翻箱倒柜也没找出一个子儿。他开抽屉时,抽屉被卡住,他一用力咳嗽就加剧了。地上的白狐也跟着呜呜地叫,他烦躁极了。
“闭嘴!”他踹了白狐一脚。
白狐颤颤巍巍摔了一跤,不敢再靠近他,只敢在离他一米处可怜巴巴地看着他,身体瑟瑟发抖。
他回过神来,看着地上的白狐,鼻子发酸,一时忍不住心中的悲凉,泪水夺眶而出。他一股脑瘫地坐在地上,哇哇地哭了。
他积累了多年的泪水,终于在这一刻决堤了。他开始回想起自己的身世——他那短命的爹,薄情的娘,还有那慈爱的祖父。再想想孤苦无依的自己。他越想越难受,越难受越要哭,他的眼泪止不住了。
三个小时后,他终于流干了眼泪,想哭也哭不出来了,就开始打嗝。白狐看他安静下来了,便走到他身边,用自己的毛发抚慰他的手背。
修鞋匠把白狐从地上抱起,抱在怀里,像抱自己的孩子一样,不停地用手轻轻拍打白狐的背。这时候的修鞋匠内心是平静的,他的情绪已经从这场哭泣中得到了缓解。
抱着白狐,修鞋匠想起上个礼拜,街尾的张猎户再次找到他,张猎户的开价对修鞋匠来说可不是个小数目,至少可以让他安稳的度过整个冬天,可是他拒绝了。回家后,他不是没有动摇过。现在他想通了,“我是绝对不会卖狐狸的”,修鞋匠脱口而出。
日子难熬是定数,但如果卖了白狐,他就一无所有了。
修鞋匠从地上站起。此刻,他被一股力量驱使着。他匆匆从抽屉找出他的修鞋工具,一一放入工具箱,牵着白狐走出了家门。
冬天的风刮得修鞋匠满脸通红。他从街头走向街尾,嘴里不停地在吆喝——“修鞋哟,修鞋哟!”,喊两声咳一声狐狸呜一声。
风越来越大,修鞋的吆喝声借着风力,从北至南贯彻整条老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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