凑热闹,可算是国人的一大习惯。
当学生的时候,先读鲁迅先生《藤野先生》,后来又读了他的《药》,对“看客”和看客心理逐渐有了认识。成人后,对生活中或网络中的看客则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什么是看客?鲁迅时代的看客主要是指对国事冷漠、麻木的人。
后来,这一称谓也用于日常生活中对别人的灾难冷眼旁观,不施以援手,事后只作为茶余饭后的聊天素材的人。
一般而言,遇到一个遭遇困难和险情的人,人们都会伸手帮一把,或者至少会想办法联系他的家人。如果熟视无睹,漠然而去,常常会受到人们的批评或指责。这种风气,在建国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是被人们普遍认同的。
但文革之后,情况有了恶性的变化。人与人之间的隔膜变厚,信任感逐渐减弱。人们对身外之事,热心程度也大大降低。在日趋功利化的社会中,人们对社会、对他人的关注度进一步降低。
大概是在上世纪末,有一次看到一则消息:某地有人被淹死了,尸体漂浮在水上。不少人都在岸上围观,可没有谁愿意帮忙下水捞尸体。打捞人员来了,也似乎无动于衷。
死者家属要求当地水上打捞队的人将尸体打捞上来。对方说,要交钱若干。死者家属答应了,但恳求打捞者先实施打捞。对方不愿意,说必须先交钱,后打捞。
这件事在我的脑海中留下了深深的印记;也让我陷入了深深的困惑。——现在看来,这无疑是社会道德下滑的典型证据。
看客们“看”得淡然,“看”得心安理得,对别人的悲哀,除了趁火打劫,没有丝毫的同情心。
二十一世纪初的一件事,在国人道德下滑史上,具有“划时代”的影响。
2006年11月发生在南京的“彭宇案”说明,一个人做了好事,并非一定是好事。它甚至可能危及自身。这一事件的发生,加速了国人道德的下滑,也加速了好人队伍的分化。反之,看客队伍则迅速扩大。
社会的反馈似乎印证了人们的担心。天南地北,不时传出某人做了好事被冤枉的事例。后来甚至出现了少年学生帮助老人受到冤枉的事。
社会风气被恶化,看客的队伍会怎能不增加呢?
试想,谁愿意在帮助了别人之后反受责骂呢?谁愿意帮了别人反而背黑锅呢?做不了好人,坏人也不便做,那就做看客吧。这正是许多人的心理。
看客多了,但做看客的做法,也演变出几类:一是不只是“看”,心里同情,但害怕背锅;二是只是“看”,心里漠然处之;三是“看”过之后,幸灾乐祸。这种人的心理几乎达到变态的边缘。
四是“看”后见机行事,只要有机会,就会捞一把。第一种人心里还存有良心,犹豫之中,也许会找人作证,然后给受害人一些帮助。第二种人只是过客而已,天塌下来,与他无关。
和第一种人相比,这种人自然冷漠了许多。第三种人算是畸形心理,别人的灾难反倒成了他的幸福。第四种也是一种危险的人。不光对受害人没有同情心,反而趁火打劫,时刻不忘捞取好处。
前两者种情况无须细说。这里举两例说明一下第三种和第四种情况。在一次跳楼事件中,跳楼者犹豫着,很久都未跳下去,下边的看客似乎觉得不“过瘾”,于是大叫着催跳楼者“快跳”。这是一种怎样的心态呢?
除了送给这种看客一个“变态”的称号,实在没有比这更好的礼物给他了。
另一次看车祸视频。视频上有一人买了块肉,在途中遇到了车祸被撞倒在地上。那块肉也被撞飞了。另一个人跑过去瞧了两眼,不光不施救,见周围无人,趁着伤者昏死过去,这看客捡起地上的肉逃之夭夭。
这种人,比之前三种看客,则更是恶劣和卑鄙。
现实中的看客,在网络发达的今天,演变成了什么角色呢?
有的渐变成生活的麻木者,有的则成了网络中的大侠。
比如遇到渣男向女人捅刀子,当着面谁都可能害怕(个别英雄例外)。谁都不敢上前,许多人甚至压根儿想不起报警。不过,说看客们一点没有动静都没有,还是冤枉了他们:
也许有远处某个看客拍照发到网上,于是大家开足火力在网上猛射子弹。不管什么来头,打两梭子子弹过去再说。骂了也没谁来追究。
如果说,这种线下看客或线上大侠的行为还可以理解为正常举动,或者还算是富有正能量的话。那么在平常的新闻事件中,大侠们的举动就可能变性了。
谁做了小三,大侠们大炮全开,猛烈轰炸。全不管这受攻击的人是否真是“小三”,也不管这新闻是否可信,口诛笔伐,凡能想起的咒骂人的词语,唯恐用之不尽。一股脑儿抛出来,直炸得别人魂飞魄散。
大侠以此显示自己的道德高尚,活脱脱一个正义的化身,一个光明的使者。不多日,发现骂错了人,甚至骂死了人,他就变成哑巴,躲在暗处。反正乱箭是射不到自己的。
与看客线下的冷漠麻木形成鲜明对比,线上大侠在网络上可是异常活跃的。某明星的对象不是自己喜欢的人,骂一通;某名人某次捐款数少了,骂一通;
医生受少年侮辱惩罚了少年,传到网上的消息被扭曲,大侠们又对着医生骂一通,几天以后,医生在痛苦不堪中自杀;记者拍了一张一只鹰对一个皮包骨头的女孩儿虎视眈眈的照片,又被大侠们大骂“不去救人的冷漠者”,结果记者不堪压力而自杀。
进可喷天下,退可求自保。这样的大侠,没有伤筋断骨的危险,没有承担责任的麻烦。
留下的,只有喷神的“浩然正气”,只有发泄怨气后的舒坦。何乐而不为呀?
殊不知,别人却被铺天盖地的的流言击中,遍体鳞伤,还找不到从何处开始还击。有的抑郁,有的割腕,有的自杀。
而凶手们却毫无愧意,或装聋作哑,或逃之夭夭。
如果问及,则说大家都在说话,又不是我一人所为。怎么专门找我要说法呢?
有人说过一句经典的话:雪崩发生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这句话说得何其准确!何其贴切啊!
怎么评价线下的看客和线上的大侠呢?没有主见,胆小懦弱,这就是他们的共同特征。
不错,任何时代都需要正能量,都需要真英雄。
但我们对人对事,都要有一种客观精神——即尊重事实的精神。如此,才不会心胸狭隘,随波逐流;
才不会胆小懦弱,没有担当;才不会线下是老鼠,线上是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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