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婆罗门之子)
这个婆罗门沉默无语,久久地沉默无语,直到小窗里星星闪烁,直到它们改变了图像,房间里的沉默依然没有尽头。
果文达的脸色苍白得就像干枯的香蕉皮。
婆罗门父亲抚摩着悉达多的肩膀,他说:“你要到森林里当一个沙门了。要是你在森林里找到了永恒的幸福,就回来传授给我。要是你找到的只是失望,就回来再跟我们一起敬奉神灵。”
(与沙门同行)
他每天只进食一次,而且从来不吃煮过的熟食。他斋戒了十五天。他斋戒了二十八天。他腿上和脸上渐渐没有了肉。在他变大了的眼睛里,闪烁着炽烈的梦想;在他枯瘦的手指上,长出了长长的指甲;在他下巴上,长出了干枯、蓬乱的胡子。
悉达多笑了笑,以他特有的方式笑了笑,语气里带着一丝悲哀、一丝嘲讽。
(乔达摩)
佛陀谦卑地自顾自走着,潜入沉思之中,平静的面容既无喜又无忧,似乎在静静地向着他们微笑。他面带隐约的笑容,神色宁静、安详,颇像一个健康的孩子;他的面容和步履,他静静地低垂着的眼眸,他静静地垂下的双手,还有这静静垂着的手上的每一根手指,都显示宁谧,显示圆满。
(觉醒)
思考正是认识事物的根由,只有认识事物的根由,感觉才能上升认识,才不至于迷失,才会变为实体,开始放射出内在的光彩。
他环顾四周,就好像第一次睁眼看世界。世界多么美好,多么五光十色,多么奇妙迷人!眼前有蓝色,有黄色,有绿色,云天在漂移,河水在流动,森林高高伫立,山岭静静耸峙,一切都那样美丽,那样神秘和充满魔力。
悉达多一动不动地站着,在一瞬间,在一次呼吸之间,他的心冷如寒冰,就像一只看见自己形单影只的小动物,一只鸟儿或者一只兔子,他突然感到自己的心在胸口中冻僵了。他多年来漂泊四方却无所感觉,而今他的这种感觉苏醒了。
第二部
他努力准确掌握游戏规则,对游戏的内容却毫不动心。
眼睛下面和嘴角旁边,比任何时候都清晰地读到了一种令人不安的文字,一种由细细的线条和浅浅的沟纹构成的文字,让人联想到了秋天与衰落。
从梦中惊醒转来,悉达多感到自己处在深沉的悲哀包围中。回首过去的生活,他觉得真是毫无价值,既无价值又无意义,一点儿生动的东西、堪以回味的东西、值得保存的东西都没有留下。他孑然一身,两手空空,活像个从河里打捞起来的落水者。
他一整天没有进食,感到饥肠辘辘,便想起自己城里的住所花园,想起自己的卧室和床铺,想起了排满佳肴的餐桌。他疲乏地笑笑,摇了摇头,告别了这些东西。
深深的痛苦的渴望:摆脱这缠绕着他的混沌杂乱的梦魇,吐掉这变了味的酒水,结束这可悲、可耻的生活!
他这么思索着,含笑听着肚子咕咕响,心怀感激地听着一只蜜蜂嗡嗡的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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