懂事之后的日子,是很难有单纯快乐可言的。我不知道同龄人是怎样的感受。
我的父亲从繁华大都市支边到大三线,离乡背井,上海的大大大,我们称伯父为大大。最大的伯父成大大大。叔叔称爷。扬州五叔称五爷。
每年父亲都会给家人报平安,写平安信,信里必有一张全家福的合影。
我小学四年级的冬天,一家大小,祖孙三代在父亲的安排在一齐登上叠彩山明月峰拍全家福。
那年代照相是很费钱的事,黑白照都是很了不起的。如果彩照,早期也是黑白照由手工绘画,添点腮红和口红,底色大多依然是黑白。
因为要发多处的平安信,又急着要写信去寄。父亲让我们照的大多为黑白照。我依稀记得自己站在最前列。几何图形的全新花上衣,裤子是绛红格子裤,半新。这个半新不同普通意义的半新。
说来真有点揭那个时代的底,大家都过得十分简朴,家家户户要用布料也不是那么随心所欲的。每家每户都是定量的布票供应。我家人口多,所以我的裤子是前面一片是新的,后片是旧的。
这裤子还是我勤俭持家的母亲想出来的好主意。全家人就我穿半新的。其他人都是全旧或是全新。大家一定猜到了大人是全旧的。姐姐是全新的。家家户户都通行新老大旧老二补补打打给老三。
我能用半新,也是不错的。我的祖母说,你不爱出门,半新的就很舒服了。衣服穿起来就是给人看的,眼睛又不会穿透到后面的。照相也不影响。
我本来不懂思考太多,反倒是她们多方解释和安慰中,我明白自己处境的尴尬。我没吭声,她们知道我心里有话但不想和她们说。
“大家笑一笑,笑一笑,三、二、一”摄影师用手指向我的方向,挤出他很黄很黄,还粘了什么青菜渣的牙齿,看着他不顾一切地表情,我忍不住噗嗤了一下,同时身子突地含了含胸。
摄影师估计只注意看牙齿去了,我的站姿没顾得上。寄往各处的全家照,大家收到都十分开心,都夸每个人相都照的好。
可惜我家自己没有留底,2005年我回扬州居然又看到几幅老照片,惊讶得无法言语。
心里还觉得自己似乎有一点明星派头,可惜没有任何平台展示技艺。
明月峰的冬天是很冷的。有一年元旦还经历了百年难遇的特大雪灾,那是1992年。
现在想想一家人拍风景照片,的确是好习惯。用相片来记录生活,记录家庭的变化。
我会很清楚发现父母双鬓有了发白的银丝,心里很替他们担忧。我的很会看病的舅舅是很厉害的中医,没到五十就英年早逝了。我很心疼父母的白发,担忧她们会不会有什么毛病。
有一次父亲出差,我悄悄给他写了一封信,让他不要太操心家里,好好工作好好休息不要生病。父亲的同事说,他读一次就哽咽一次,泪水止不住地淌……同事说家里有难事就告假回家去吧。
父亲把信递给同事,小巧玲珑的字,句句话都捶打着心里。父亲更觉得自己不能辜负孩子不能辜负整个家庭。不久后的一个春节,父亲终于调回来和母亲同城生活了。
那一年也是全家去明月峰拍照,我记得已经是彩照了。
叠彩记忆(2)那些宝贝照片,我一定抽空设法翻拍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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