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下午,雨滴滴答答一直不停。核酸已做了六轮,每天联系学生,汇报,打卡,填表,答疑,上网课,改作业,似乎也慢慢习惯了。下午课后,正检查今天该填的表是否都已完成,惊闻Prayer昨晚离世。
泪水中,我看到十年前的她,刚刚入职,带着一点点新人的拘谨,也带着新人特有的锐气。我们都上《高级英语》,当时是高年级的必修课,难度较大,教材也比较老,学生很挑剔,我们常在一起讨论、吐槽。那时课多,上下午都有课的时候,我们中午都会呆在狭小的系办公室休息,就是在这样的闲聊中,我对她的了解一点点增加。
她与丈夫是闪婚。外语女博士嫁给了二婚有小孩的刑警,很多人觉得不解。她告诉我,他们俩是别人介绍的,一见钟情。“我觉得他很好,就结婚呗”,她说。她翻出先生的照片给我看,很得意地问:“很帅吧?比我好看多了!”她说自家两姐妹,姐姐很漂亮,自己一般般,不过老公颜值高,以后小孩准好看。我说她瞎说,她明明很漂亮。刚来学校时她有点蓝袜子气质,结婚后越来越放松,越来越时髦,也越来越漂亮,看来是嫁对了人。“是啊,他的朋友都说他捡到宝了,其实真正捡到宝的是我呢。”不久后她有了小宝宝,比他爸还帅。我去看她,聊到婚姻,说很佩服她的勇气,读书多的人多半顾虑重,鲜有如她这样敢跟着感觉走的。她莞尔一笑:“我是射手座的。”随后认真地说,其实婚姻最重要的是婚后的经营。“如果我二十多岁的时候跟我先生结婚,多半会分手收场。但现在,我不是小女孩了,作为他的妻子,我知道该怎么做。我们俩都很幸运,在对的时候相遇了。”她的眼睛亮晶晶的,闪烁着成熟女性的智慧。
我们也常常聊自己的研究。她是做语音的,很繁琐,经常要去一些偏远的地区,录音,一点一点转换记录。但她很爱自己的工作。她说,很多方言与少数民族语言都在消失中,语言研究者对此也无能为力,只能尽力记录下来。我不懂语音学,她也不太理解为什么一本小说(《红楼梦》)要那么多人来研究,但我们都觉得,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尽自己的一分力,做自己喜欢的事,挺好。
最后一次见到她,我都不记得日期了,因为我一直不怎么记得往事,因为我以为那只是非常非常普通的一次偶遇,以后我们还会无数次相遇。但我清楚的记得,是学期的最后一次课,天气并不好,飘着一点小雨,我们站在综合楼外面的台阶上,聊了一会儿。她说那个学期自己课太多,感觉好累。她还说,下个学期她坚决不上那么多课了,扣钱就扣钱吧。我还取笑说,明年你又会重复这个决心。我们不都这样过来的吗,每个期末都累趴,到开学还不是一切照旧。我那时没有想到,有时候,一切照旧都只是奢望。她叹气说,退休了就轻松了。
新学期开学不久就听说她病了,乳腺癌。我联系她,想去看她,被婉拒。她说一切都好,下学期就会回来。她要强,不愿给别人添一点麻烦。后来她确实回来上课了,却遇上疫情,我们也没见上面,只在朋友圈看到她的点点变化。以前她发的都是各种学术会议,学术信息,当然还有晒娃;病后有了更多的生活气息,她也开始洗手做羹汤。她的微信签名是“爱里没有惧怕”。
疫情好转后,我想约她喝个咖啡,却惊闻她病情反复,已再次入院。她谢绝了大家的看望,也没有再发朋友圈。再次听到她的消息,是今天,是永诀。
流着泪,我打开她的朋友圈。谢天谢地,她没有设置“三日可见”。这是我朋友圈里第一个不会再回复我的朋友。
她今年才43岁,离退休还有很久很久。
Prayer一路走好,惟愿天堂不累,你可以轻松的做自己想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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