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毛,本名陈懋平,因不会写“懋”字改名陈平。十三岁就翘家去小琉球玩,初中时逃学去坟墓堆读闲书。旅行和读书是她生命中的两颗一级星,最快乐与最疼痛都夹杂其中。她浪漫、勇敢、潇洒,她的每一篇文章都能撼动人心。《雨季不再来》是她十七岁到二十二岁发表的文稿集,代表了一个少女成长的过程和感受,同时它也是一个生命阶段,无法否认亦躲藏不了的过去。
她穿着米色风衣,坐在拉丁区的一家小咖啡馆,靠着玻璃橱窗,发尾微卷的长发在透过玻璃窗的阳光下闪着古铜色的亮光。她望着窗外出神,看风吹扫着人行道上的落叶,感受到秋天一点点的逼近。这是她来这里的第二个秋,可是不知为何今天的落叶看了让人忍不住落泪,忍不住想家。想起当初的分离,眼泪不听话的滴下来。害怕自己一哭就要哭个不停,她低下头点燃了一支烟,有些埋怨自己起来。独身漂泊在外,她孤单寂寞,没有一个朋友,没有可以倾诉内心世界的对象。她学会了抽烟,想要用这种方式来缓解生活的愁苦;点一杯不加糖的咖啡,呆坐着看一整天的落叶;在远方汽笛声中醒来,披散着长发在凌乱的画室里涂涂画画一个上午。这是她的日常生活,苦闷乏味,可她更喜欢漂泊,家里月月一封信催她回去,也都没有用。其实她最讨厌的就是苦,这种味道难受地让人抓狂。可是什么时候爱上了这样的味道呢?她静静地想了会,无果,只知道再也离不开了。无论多么独立坚强的一个人,离开多年生活的地方,来到陌生的城市,没有熟悉的人熟悉的景,失落、无助充盈在整个生命里。一旦习惯某个事物,就像染上了毒瘾,很难戒掉。
抬头望了望窗外,黄昏了。她忽然发觉在窗外有一个陌生的中国青年向她注视着,并且似乎站了很久。她迷乱地站在那儿,不知怎么开口招呼他。他们没有交谈,只沉默地互相注视着。太久没见到这样熟悉的面庞,也太久没有这样被一个人久久注视着,对方眼里由最初的淡陌失落变成了浓浓的关怀和爱意。她觉得有些窘,下意识地拿出了烟,自己点了火。对方像个够深刻的男孩。她狠狠地吸了口烟,逃避地把眼神散落到窗外,她怕对方看透她。直到听到对方清冷的声音,“你来这里多久?”“两年不到”她掠了掠头发,随口回答。“你喜欢漂泊?”听到这句突兀的话,她一下子抬起头,想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出某种东西。对,那里隐藏着一丝无奈与期盼。她还没想好如何回答,对方再次开口,像是在和她倾诉又像是自言自语到,“我是海员,我们的职业就是漂泊,今天在这,明天就不知飘到哪里了……后天我就要离开这里……”他自嘲地笑了笑,眼光里流露出一股抑制不住的寂寞。她忽然想冲动地对他说,留下来吧!留下来吧!即使不为我,也为这个地方多留几天吧!然而她什么都没有说,他们不过是两个天涯游子偶尔相遇而已。他们只是互相连姓名都不知的陌生人。她匆匆告别,像逃似的跑了出去。她恨自己为什么逃避呢,为什么不试一试呢?她伏在床上大哭起来,她觉得自己真的非常非常寂寞,几个月来拼命抑制自我的那座堤防完全崩溃了。她真的很需要朋友,需要快乐。
第二天早晨,她依然走进那家咖啡馆,仍坐在那,任烟灰散落一地。睡眠不足的眼睛在青烟里沉沉地静止着,缓缓地咀嚼着泰戈尔的一首诗:“因为爱的馈赠是羞怯的,它说不出名字来,它掠过荫翳,把片片欢乐铺展在尘埃上,捕捉它,否则永远失却!”他不会再来了,昨天,昨天他只是路过,他不会再来了。看着窗外的落叶、枯枝……忽然,她从玻璃反光上看到一个高大落寞的身影进来。他走过来,站在她身后,把手按在她的肩上。她轻轻地颤抖了一下,用低哑的声音说:“坐吧!”就像昨天一样,他们互相凝视着说不出话来。最后他们互相依偎着,坐在河畔的石椅上紧紧依偎着。黄昏了,他们开始不安,他们的时间不多了,他拉起她的手,红着眼睛沙哑地说着:“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不要,不要……”夜深了,她知道她必须要回去了,而他又要四处漂泊去了。最后,他们忧伤忘情地吻着,拥抱着,彼此不会再见。
生命有如渡过一重大海,我们相遇在这同一的狭船里。死时,我们同登彼岸,又向不同的世界各奔前程。生命无所谓长短,无所谓欢乐、哀愁,无所谓爱恨、得失,一切都将过去。惟愿自己随心随性,就算面临离别,也要勇敢追逐。捕捉它,否则永远失却!如果知道结局的惨淡而选择逃避、放弃,人生将会错过多少风华正茂时的精彩。美好的事物总是属于那些勇敢的人。当然,真正的快乐,不是狂喜亦不是苦痛,它是细水长流,碧海无波,享受生命一刹间的喜悦,那么即使不死,也在天堂里了。
只愿在这个凄冷的季节、美好的年华,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偶遇一个人,邂逅一段突如其来永不分手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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