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的摩托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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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里，阳光洒落，空气中浸着些许凉意。有些破旧的老家门口，停着一辆红色的摩托车。老家门口并无其他物件，也无其他人，只有这辆摩托车静立而无语，有些落寞，有些孤单。与姑姑分别，已经有十来年了，最不能忘记的是她的摩托车。门口的这辆摩托车，并不是姑姑的。

那年秋天，姑姑买了辆摩托车。她没有直接开回家，而是直接开到了我家。那一天，家里可热闹了。刚好国庆假期，我从学校回家，从车中远远就看到那辆红色的摩托车，它是如此的醒目而张扬。一下车，我异常激动，连书包也不放，就站在摩托车旁观察着摩托车——它就像是帅气的王子，等着众人来朝拜和敬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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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托车整体由黑色和红色构成，混着白色和银色。它的头部，有一层红色的外围，裹着一块方形大灯。夜行时候，全靠它来照明了。有时候，家里停个电，摩托车的大灯临时就作为檐下之灯，让夜间在外乘凉的人有一片光亮。这灯挨着方向盘，也是方向之灯。红红的油肚子上镶嵌着清晰的字——SUZUKI。那时候，家里有摩托车的似乎大都是这个牌子，曾被用来判断这家人是否是有钱人。油肚子之下，是发动机。它和油肚子都是摩托车的关键部件。挨着油肚子而坐的，是黑色的坐垫，平时开车人和坐车人都是坐在坐垫之上。连着坐垫的，有一圈银色的靠围，将坐垫固定，稳住在车上。银色靠围

半裹着的是后车灯。后方来车，轻而易举就能看到红色灯发出的红光，知道前方有车。最为厉害的，是两个车轱辘。黑色的轮胎，紧紧圈着金属车轮。车一旦开起来，这两个车轱辘就飞速运转，远远望去，只能看到车轮子的大概轮廓，具体的样子已经因为飞速运转而模糊。它们如同两名骑士，是英勇的。一旦任务启动，起动机发出命令，司机把住方向盘，控制的方向，油肚子提供能量，“嘟——”车轮子开始行动。

这摩托车真的是既帅气又威武。我奔着进家门，迫不及待想知道是谁的车。迎面而来的姑姑笑着说道：“是我的车，瞧着你比我还高兴呢”。我不由地赞叹，这也太帅了吧！姑姑一直不是个娇弱的女孩子，她一七零的个子，我总忍不住用“人高马大”来形容她。这辆摩托车来配她，再适合不过。

在那个年代，买辆摩托车回来是件很喜庆的事情，新车开到亲戚家都是要放鞭炮的。姑姑开着新车过来，爷爷特别开心，急匆匆地从家里拿出鞭炮，为姑姑庆祝。刚要去放，姑姑伸手一把抢过来，说着：“我来！”姑姑的手，很好看。若用“指如削葱根”，“纤纤擢素手”去形容，也是恰到好处。姑姑有着细皮嫩肉的手，但并不是沾轻怕重之人。家里的活，她总是抢着干，特别是爷爷的事情。即便姑姑嫁人了，也是隔三差五地跑回来，帮爷爷洗衣服，陪着爷爷去菜地里或是田里干活。她常说，老人家要多陪陪。

这会儿，姑姑已经拿了打火机，点燃了香。大步走到前坪，在靠近马路的那端蹲下，缓缓将鞭炮拆开，放平。稍稍起身，拿香的右手伸向鞭炮。鞭炮导火索点燃，发出“嘻嘻”的声音，而姑姑一边火速往后退远离鞭炮，一边双手紧紧盖住耳朵远离鞭炮。“噼里啪啦”，鞭炮声响起。

鞭炮声和摩托车也吸引了周边的邻居们，都来看热闹，赞叹着：“真是不错，不错！”夸的是，摩托车好看，也羡慕着姑姑嫁了个好人家。水泥坪上站立的这一辆大红的摩托车，像个英雄一样，昂首挺胸，接受人们的敬仰和赞叹。

自从姑姑买了摩托车，数我最开心了。以往回学校，我总是要走路去镇上坐班车，而自从姑姑买了摩托车，我一回来就赶紧告诉姑姑，为的就是让姑姑开摩托车送我去镇上。

我最喜欢骑在摩托车上的姑姑。她那一头乌黑亮丽的头发，在空中飞扬着，在风中享受着自由自在的空气。姑姑双手搭在方向盘上，双腿跨开而坐，搭在脚踏之上。那样的画面，就是路上的一道风景，让人迷恋。姑姑，英姿飒爽，摩托车如意气奋发的少年，他们在路上自由驰骋。

听母亲说，年轻时的姑姑就表现特别的勇敢。

那一年，母亲生妹妹，妹妹是计划生育之外的。村里计划生育的负责人得知此事，跑到我家，要求罚款。那时候家里穷得啷当响，根本没啥钱，哪里交得上罚款。于是村里的负责人，叫来两人来搬家里的东西。

姑姑也不知道哪里得来的消息，慌忙往家里跑，趁大伙不注意，两只手都不闲着——一手搬了一把椅子，偷偷从后门溜出去，藏了起来。藏完椅子回来时，家里的床和桌子都已经被搬到车上了。眼见他们正要把剩下的两把椅子搬上车，她以掩耳不及盗铃之势，奔到那两人面前，抢走两把椅子，拔腿就跑。等那俩人反应过来，姑姑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视线中。带头的人无奈说了声“算了吧”离去。

正是因为姑姑，家里的家具得以留下四把椅子。这四把椅子，在我家一直用了数年，如今都还有一把仍放在后院，平时烧火可坐。我想，当年姑姑如果买了摩托车，肯定早就跑到我家，多藏些家具了。

姑姑有了摩托车之后，我家总是很热闹的。因为姑姑总是载着表妹们来我家，我们几个孩子玩在一起，就如同小鸟一样，欢腾跳跃，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我们对停在门口的摩托车也表现出了极强的兴趣——总是轮流坐到摩托车的司机位，假装自己在开车，嘴里还不停地模仿摩托车的声音：“嘟——嘟——嘟——”。

一看到这种情况，姑姑便会表情严肃，厉声说：“赶紧给我下来！”我们便立即跳下来，逃跑。等姑姑不在的时候，又继续爬上去玩。这种对摩托车的喜欢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我坐在摩托车上发生了意外，才停歇了一会儿。

那时候姑姑带着我去县城办事，想着骑摩托车不用等车，便骑了摩托车去。姑姑之前骑摩托车的活动区域都是在村里镇上的，交通规则并没有那么严格，一到县里，红绿灯，各种指示牌，当时也没有摩托车专用道，稍不留意，就闯了个红灯，还走错路了，走得胆战心惊。

姑姑骑着车，后面载着我。我紧紧抱着姑姑，看着两边穿行的车辆，手心在冒汗。隐约间，我感觉到姑姑也很紧张，一进县城就不停地说着：“抱紧我，不要乱动！”手紧紧握住方向盘，眼睛盯着前方，余光扫视左右路况。

不料，前方马上人行道，路灯突然变红，姑姑紧急刹车，后方车司机没来得及反应，撞在了我们的摩托车上。我和姑姑从摩托车上摔下来，摩托车往前侧翻，滑行小段距离停下。姑姑迅速爬起来，一脸担忧问我有没有事，而我那时只知道自己倒在路上，挡住了车的去路，一股脑儿站起来，拉着姑姑说：“姑姑，我们不要在这里挡住路了！”

姑姑见我这情况，哭笑不得。摩托车只是小擦伤。回去的时候，姑姑硬是让我坐班车回去，自己骑着摩托车回去。

自从那一次之后，我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去坐摩托车了。可是，我还是盼着姑姑的到来。姑姑仍是隔三差五的过来，唯一不同的是，只是姑姑不骑摩托车而来。即使偶尔一次骑过来，也不愿意载我了。因为这件事，我不开心了很久。

随着时间的流逝，我慢慢长大，渐渐明白姑姑不载我，不过是怕发生意外伤着我了。渐渐地，我对摩托车的兴趣也恢复了，我仍旧还是喜欢透过二楼的窗户，看骑着摩托车的姑姑，看那道我眼中最美的风景。

如今，姑姑已经离开很多年了。关于姑姑的那些记忆总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闯入脑中。夜晚，风有些凉，深邃的夜空中，悬着一轮明月，有些孤独，有些闪亮。林间的树叶，在风中窸窸窣窣。月光，洒在地面上，似乎在等待着什么。遥远的远处，似乎有一辆摩托车迎来，只是车上的人不是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