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在安庆市,怀宁县,育儿乡,安庆市,怀宁县,育儿乡,……”母亲一遍一遍地教着我,我也一遍一遍地学着。等到了傍晚,母亲起身去厨房。只见她先从腌菜缸里拨开石头,掏出一些腌菜,放在压水井旁,一下一下地按压着压水井的杠杆。哗啦哗啦,一些清水从地下通过压水井筒体流出来,母亲顺势清洗了两遍。转身又拿起葫芦做的瓢在大水缸里打水淘米,淘好米就放在土砖搭的锅台上,然后转身走向锅台背面生火煮饭。母亲一边哼着“丢下一粒籽,发了一棵芽麽杆子麽叶,开的什么花结的什么籽,磨的什么粉做的什么粑……”一边用左手转动右手戴着的新打的戒指(那是上午母亲在家里的抽屉里取出一些五角钱硬币,交给走街串巷背着工具箱,吆喝着“打戒指打耳环”的师傅打造出来的戒指),任由火钳斜靠在身上。不多时,锅里咕噜咕噜作响,她便掀开木制的锅盖打起一些汤之类的水(方言称为“引汤”),等饭煮熟了,用木柄的锅铲将锅巴铲到松动,然后将汤水倒进去。不一会儿,一碗香喷喷的锅巴汤就出炉了。
吃完饭,母亲将木大门关起来,然后将门闩从这一扇木门推进那一扇木门,紧接着用粗木棍顶住门闩。而我则进入房间学着母亲的样子拿着老虎钳转动那台放在缝纫机上的黑白电视机的光秃秃的按钮来换台,母亲看见我来来回回转个不停,笑道怎么把电视机整得全是大圆盘样的图片啊?我一边拉着电视机的天线,一边拍了拍电视机,气鼓鼓地说这电视机为什么每到周二都是同样的画面?
后来,母亲外出打工,临走前又把我托付给外公外婆。外公家比我家大多了,大概有九个房间,一个大厅,两个厨房,另外从外公家青砖砌的房屋和屋顶上盖的大青瓦对比我家土砖砌的三间房屋和屋顶上的一片片小瓦也能看得出来。
外公是地地道道的农民,种了一辈子的庄稼,所以陪伴我和表弟的就是犁、耙、耢、耖,还有那木制水车等农耕器具。等到了双抢时,我们就抄起连枷,学着大人的样子将连枷把上下甩动,使连枷板旋转,拍打敲击着稻场上的稻,然后帮忙用风车吹去稻谷的杂质。还有那木制推板和簸箕簸篓也是必不可少的工具。如果运气好,赶上制作米泡(米杆子)的师傅路过门口,我们两个欢呼雀跃,嚷嚷着让外婆从米缸里用升子打一些米给师傅,然后眼巴巴看着师傅用发动机似的大机器将米制作成米泡,那长长的米泡从机器里吐出来是多么的神奇啊!如果运气再好一点,看到了做爆米花的老师傅从门口走过,我们的口水说是垂涎三尺也不为过。轰地一声,那黑黢黢的铁罐子里一定能崩出我们喜爱的爆米花。当然了,我们还喜欢吃金丝猴奶糖,小龙人糖果,糖巴,辣椒糖,唐僧肉,绿宝,小浣熊干脆面等等。这里不得不提一句,农村里经常有一位老爷爷用扁担挑着两个木制的货箱,里面不仅有我们喜欢的零食,也有弹弓,橡皮筋,溜溜球,弹珠,还有外婆经常买的扣子,裤头橡筋……
农村里有“小孩怕剃头,老人怕牵牛”这样的老古话。这剃头匠应该是每天扛着一条木长凳走街串巷,所带的工具不可或缺的就是推子,嘎达嘎达一声一声,弄不好就夹头发,夹的鼻涕一把,眼泪一把。每当我看到油腻腻的披肩布来了就害怕,脑袋还要被剃头师傅扭来扭去很是讨厌。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所收取的费用是五毛钱一次。剃完了头,外婆就将煤炉上烧开的水打来给我们洗头,剩下的开水倒入吊水瓶(生理盐水的盐水瓶),把橡皮塞子塞上,提前放进被窝,还没睡觉被窝就暖和了。这煤炉子于我们而言是不好烧的,换煤球的时候要对准煤球的眼,不对眼就很容易灭。另外晚上封炉子如果封不住,早上就灭了。于是外婆就要调整对眼的角度,稍微歪一点,这样烧的慢,但不容易灭。
外公家还有两个石磨,是用来磨黄豆的,不过用的很少。还有那二八大杠自行车,我们没法骑上去,只能摇摇脚踏板。倒是板车的车轮被我们趴在上面玩了很多次。外公家屋后面有一片竹园,晴空万里时我们吃新鲜的竹笋炒肉,乌云密布时我们就吃刚出土的竹鞭炒肉(屁股开花)。
外婆有很多宝藏!你看那书本里夹着的肯定是鞋样,虽然不用纳千层底布鞋鞋底,但外婆总能根据鞋样手工做出一双双舒适的布鞋或棉鞋。即便是它们长得不好看,可现在有钱也买不到了。外婆家还有马灯,煤油灯。马灯没用过,煤油灯经常在停电的时候可以照明,煤油灯的煤油在土方子里可是治疗一些疮的良药。当,当,当,当,当~原来是客厅的老式座钟钟表在报时,这台机械座钟是上发条的。座钟下面的抽屉里还放了一些叁市两或壹市斤的粮票或肉票,虽然粮票已退出了历史的舞台。哗啦哗啦哗啦,老式电风扇的声音很大,一听到这风扇声音瞬间就感受到了浓浓的凉意。盛蚕豆的铁罐,蒲扇,竹榻,竹席,铜蚊帐钩,木算盘,铁鞋溜子(穿鞋用的),铁顶指子(缝衣服时用的),火钵,木火桶,橙黄色翻盖闹钟,还有放磁带的组合老式音响等等这些让我记忆犹新。
差点忘了说,农村的商店里还有那台能和父母传递想念的座机也是我们的最爱!
杀年猪大家应该都不陌生吧?民间谚语称:“腊月二十六 ,杀猪割年肉”。其实在我们村里,应该只有两个兼职杀猪匠。要是看见这两位大爷背着黑色的椭圆的大木桶走向哪家,就知道那家要杀年猪了。杀猪是个力气活,农村的猪养了一年,光吃吃光睡睡,你看着它表面温和,其实脾气大的很(兔子急了也咬人,何况这是取它性命),得五六个干农活的大爷按着它,不然它跑了事小,伤了人就不好了。那时候我年纪小,家人怕我看见血腥场面会做噩梦,一到杀猪匠拿出杀猪工具时我们就要面壁闭上眼睛。等到我们睁开眼睛时,只瞅见两个半边猪被挂在木梯子上。除去要拿去卖肉的分好的猪肉,剩下来的猪肉腌制后用稻草绳子系起来挂在墙上。
“小孩盼过年,大人盼插田”是的,小孩们从腊八节就开始盼望着,盼望着父母从外地归来,盼望着压岁钱,盼望着烟花擦炮(上小学四年级的那年腊月二十四小年夜,表弟调皮地把手持烟花的尾部的土扣掉了,然后烟花的最后一发在我们手上爆炸。重点来了,表弟看见听到我们受伤消息的烟花商店老板连夜送来的一些水果和健力宝,抹了一把眼泪开心地说得亏是手被炸了不然哪有健力宝喝啊),也盼望着平时很少吃得到的菜(年年有余这句话不陌生吧?正因为如此,所以我家每年年夜饭的听话鱼就从初一在木制橱柜里放到元宵节。气温回暖,还没等到正月初八鱼已变质,母亲只好将它倒入潲水桶,可那一刻我却馋的很)……
对了,我们还盼望着压岁钱。母亲在年三十吃过年夜饭后拿出一个红包,贴心地当着我的面放在枕头下面,说这是压岁钱,等到大年初一又语重心长地说,压岁钱我先替你保管。
我们从留守儿童慢慢长大,接过父母传来的接力棒,独自在陌生的城市里讨生活,他们却成为了空巢老人。
“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
快过年了,当前疫情形式严峻,愿各位平安回家,过团圆年!
写于庚子年腊月初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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