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文仅为个人译读习作。
直到巴士驶离小镇,卡拉一直低着头。虽然车窗贴了膜,从外面看不到里面,但她得提防自己忍不住朝外看。以免碰上克拉克,万一他刚好走出商店或者等着过马路,他全然不觉自己已被她抛弃,只当那是个普通的下午。哦,不对,也许他心里盘算着他们的阴谋,准确地说,应该是他正在实施的阴谋,他肯定急切想知道她进行到哪一步了。
巴士开到乡下后,她抬起抬起头来,深深地吸了口气,透过车窗,她看到了微微泛着紫罗兰色的田野。西尔维娅的出现带给她踏实的安全感和清醒的理智,让她的逃离看似再合理不过。事实上,在卡拉的处境中,这是她所能做的唯一有尊严的选择。
卡拉觉得拥有了一种她还不太适应的自信,以及成熟的幽默感,她讲述自己故事的方式有些讽刺但却真实,似乎已博得了西尔维娅的同情。她知道自己不能辜负西尔维娅的期望。
但是,她真的有种不详的预感,也许她会让西尔维娅失望,但她在西尔维娅心中既敏感又严谨,所以她坚信自己不会那样做。
假如她没在她身边待了那么久,结局可能会不同。
天气放晴已经有段时间了。当她们坐在一起吃午餐时,阳光照在酒杯上闪闪发亮。那天从清晨就一直没下雨。路边簇拥在一起湿漉漉的杂草和野花,都被雨后的风吹散开来。 整个乡间都在焕然一新,抖擞精神,仿佛在迎接七月里真正的光明。
当车疾驰而过,卡拉根本看不到最近雨季的痕迹,田野里没有大水洼,没有惨兮兮的细长玉米杆,也没有残留的谷粒。
她突然想到,她必须告诉克拉克,他们选择这个潮湿沉闷的地方,纯属异想天开,如果他们其他地方,也许就会成功。
还有可能吗?
接着,她又想到当然不会对克拉克说任何话了,再也不会了。她再也不关心克拉克的事了,也不关心格蕾丝,麦克,或者朱尼尔,丽兹。万一芙洛拉回来呢?她也不会知道的。
这是她第二次抛下一切。第一次就像披头士歌里唱的那样,她在桌上放了一张便条,凌晨五点溜出家门,沿着街道走到教堂停车场,与克拉克碰面。当他们两个坐在车里谈笑风生的时候,她的脑海里一直在哼唱那首歌。她要走了,拜拜。
此刻,她又会想起起当时的画面,朝阳从他们身后升起,她看着克拉克握住方向盘的手,以及他干练的前臂上的黑色绒毛,呼吸着卡车里的气味,那是一种混合着汽油、金属、工具以及马厩的味道。
秋天清晨凛冽的风从车缝里吹了进来,她的家人从来没坐过这种车,这种车也很少出现在她家附近的街道上。
那天早晨,克拉克专注于路况(他们已经到了四号高速公路),专注于车况,他那简短的答语,他眯起的眼睛,对她欣喜若狂的轻微恼怒,所有这些都令她兴奋不已。正如对待他过去自由不羁的生活,他所标榜的孤独,他会像温柔地对马一样,对待她。 她把他当做是他们未来生活的建筑师,把她自己则他的俘虏,她甘心被他俘虏,而且她坚信这样的选择无比正确,而且无比美好。
母亲曾写信给她,里面有一句话,“你不知道你自己放弃了什么。”她收到了这封信,从未回信。但是,在那个浑身颤抖着逃离的早晨,她当然清楚知道放弃了什么,而她对自己即将要奔赴什么却很茫然。
她鄙视她的父母,他们的别墅,后院,他们的相册,度假,他们的烹饪艺术,他们的盥洗间,他们的步入式衣橱,他们的地下草坪洒水系统。在她留给父母的便条里,她用到了“真实”一词。
我时常感觉自己需要更真实的生活,我从不指望你们能理解这一点。
巴士在途径的第一个小镇停了下来,这个车站其实是个加油站。早些时候,克拉克和她常常来这里买便宜的汽油。在那些日子里,他们的足迹踏遍了周围的乡村,有时候他们就像游客一样,在脏兮兮的旅馆酒吧里品尝特色美食,猪蹄、酸菜、土豆煎饼,啤酒。他们像两个乡巴佬似的一路唱着歌回家。
但是过了一段时间,他们就发现所有的出游都只是浪费时间和金钱,人们在看清现实之前总是这样。
这时,她开始哭了,她不知道其实她的眼里早已泪眼朦胧。她努力让自己去想多伦多,她向前迈出的第一步。出租车、以及那个她从未见过的别墅,她将一个人睡在陌生的床。明天就去翻翻电话簿,找些马场的联系方式,然后自己去挨个跑跑,找个工作。
她无法想象,一个人乘坐地铁或有轨电车,照料新的马,和陌生人说话,生活在一个没有克拉克的世界。
一种生活,一个地方,为了某个特定的目标,但是却没有了克拉克。
在她所想象的未来的世界里,有一种越来越清晰的奇怪而可怕想法,那就是:她不属于那里。她只会走来走去,只会开口说话,做这个做那个,但是她并不真正属于那里。
那么奇怪的是,为什么她现在要坐在这辆大巴上,踌躇满志要找到自我,就像西尔维娅所说的那样,她自己曾经自信满满地宣称:她要过自己的生活。没有人对她怒目而视,没有任何人的情绪可以感染她,让她痛苦。
但那样,她还会在乎什么?她怎么知道自己还活着。
此刻,当她逃离他的途中,克拉克依然留在她的生活里。但是,如果她真的逃走了,她的生活会继续,那么她会用什么来填补他的位置,其他什么,其他人,他们还会是如此真实的挑战吗?
她极力让自己不哭,但是她已经开始全身发抖,她现在的样子很糟糕,她必须想办法让自己停下来,她要克制自己。有时候,当她蜷缩在房间里,控制自己不哭出来,克拉克经过房门是,就会丢给她一句话“克制自己。” 但事实上,她除此也别无选择。
巴士又在一个镇子上停了下来,这已是第三站,也就是说他们在第二站停车时,卡拉根本就没注意到。巴士肯定停过了,司机喊过那个站名,但是她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浑然不觉。很快他们将上高速,朝着多伦多疾驰而去。
她将茫然若迷。
她再也找不到自我。 她将坐上一辆出租车,到达新的地方,清晨醒来,刷牙,投入新的世界,她要重新找个工作,挣钱糊口,乘坐交通工具四处奔波, 但是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此刻,她的脚似乎离开身体飘到远方。她的膝盖,套在那条陌生的挺括的裤子里面,像是被灌了铅一样沉。她就像一匹受伤的马,再也站不起来了。
巴士现在上没几个人了,那些包裹已经卸在了镇上。路边有个一个女人推着婴儿车,正在挥手向某人告别。 身后的建筑,车站的咖啡馆,都在慢慢向后移动。卡拉不顾一切,拼命拽起自己庞大的身躯,钢铁般的四肢,向前走去,她跌跌撞撞,大喊:“我要下车。”
司机一脚踩住了刹车,愤愤地喊到:“你不是要去多伦多吗?” 车里的乘客偶尔投来好奇的目光,没有人能理解她的痛苦。
“我要在这里下车。”
“后面有洗手间。”
“不,不,我必须在这里下车。”
“车不会等你的,你知道吧?下面有你的行李吗?”
“没有, 是的没有。”
“没有行李?”
车上有个声音说,“幽闭恐惧症。她一定是有这个问题。”
司机问到:“你病了吗?”
“没有,没有,我只是要下车。”
“好吧,好吧,随你。”
“快来接我,求你,快来接我。”
“好的,我去。”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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