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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州词】第三回 | 刘雄鸣

【凉州词】第三回 | 刘雄鸣

作者: ItzhakWoolf | 来源:发表于2018-07-01 22:01 被阅读1次

       倏地,人马群中的一边传出一声大喊:“周大哥!”另一边里立时应了一句:“小牛弟!”这一呼一应让两边正准备性命相搏的兵士都定了定神。陡然,就听见兵器摔在地上的“咣当”声,接着这丛林就被呼喊的名字淹没:

       “二叔!”

       “大侄子!”

       “孙大爷!”

       “小泥腿子!”

       “俺的大爷!想死俺了!”

       “天杀的小猢狲,你还有脸回来!”

       王忠敢发誓,这是他活到这么大,头一回有这么多的名字和外号同时灌进自己耳朵里。

       这时两边队伍在丛林里就乱起来了,根本分不清是敌是我。原来这伏击的叛军中有不少是泥阳县队伍里民兵的旧友亲戚。那些个叛军处的泥阳人,不是在以前战场上被俘投敌的民兵,就是叛军过县境时掳去的百姓。被俘的县民若是答应投入叛军,都保证供给粮食,但有一样,就是要帮助叛军洗劫村落。这样一本万利的事,让原本老实巴交的耕作之民变成了四处作歹的无胆盗匪。

       一边是原本短兵相接却突然变成寻亲大会,一边是不知所措的寻不着泥阳亲戚的外乡叛民,手里拿着矛,进退两难。那位骑马的羌兵也开始恼羞成怒地狂呼,似要与这些无视军令之徒顽抗到底。他胯下的马也开始不听使唤地乱蹦,鼻子眼里出的气和这清晨薄雾融为一体。

       “寻亲会”举行了半刻,双方兵力差距有了决定性的逆转:有将近五十名王忠队的民兵找到了叛军中的亲旧,叛军一边只剩下了四十余名不知所措的无主外乡农民和一名绝望嘶吼着的羌人骑兵。

       “呛啷!”那四十余名外乡农民把矛丢在地上,跪下了,“将军饶命!我等实是出于无奈被迫投敌啊!”一边哭一边拿膝盖向王忠队伍呈小碎步状挪动。

       王忠想,真是些毫无义理的无耻刁民。怎么办呢?杀掉是轻而易举,放掉怕他们又去投敌。算了算了,看看他们的觉悟,让纳个投名状吧。

       “知错了么?”王忠问。

       “将军,知错了!”

       “谁知错了?”

       “将……将军,俺们知错了!求您开恩吧!”一众人都快趴地上了,叩头如捣蒜。

       “那……就看你们的表现喽。”王忠拿眼打了一下不远处还在一边叫,一边和不听话的坐骑闹别扭的羌兵。

       四十人中突然有一人,五短身材,眼中带着三分稚气,七分狡黠,却留着一口乌黑锃亮的山羊胡,半尺来长,竟看不出年纪,握着矛跳将起来,操着一口标准的官话,嗓音尖细高亮:“兄弟们,跟我来!”说罢一挥手,向那羌兵奔去。其余的人也先后犹豫地捡起矛站了起来,迟疑了一下,随着那山羊胡小个子跑去。

       霎时,这四十来人把那羌兵围在当间。山羊胡小个再一挥手,十数人窜上去把马腿用矛绊翻了。伴随着马惊慌失措的嘶鸣,那羌兵“嗷”地一声摔在地上,刚要挥刀相抗,不待他起身,又有十人“噌”地扑了过去,嘴里“嘿呦”地叫唤着,叠罗汉似地把他压在底下。那砍刀“咣”地掉在地上。山羊胡小个立马捡了那刀,三步并做两步跑到王忠跟前,单膝跪地,纳刀献上。王忠接了刀,抬起头,见那羌兵已被绑得严严实实,四十人在边上跪着,听候自己发落。

       山羊胡小个发话了:“小人刘雄鸣代表我等贱民,向将军纳俘请降!”

       王忠差点没惊坐到地上。泥阳队伍那九十九人也讶异地“嗬”了一声。那说好的身长八尺、仙风道骨、年高德劭的神人长者呢?

       刘雄鸣又道:“愿将军带小人等脱离叛军魔爪,小人等迷途知返,今后愿戴罪立功,唯将军马首是瞻!”说罢亲自去把那匹被绊倒的羌兵乘骑扶了起来,牵到王忠面前。所幸此马腿未受伤,尚可骑得。刘雄鸣双手撑地跪在马蹄边:“请将军上马!”

       王忠看到这人都做到这份上了,就算有些不信任,也不好辜负他的拳拳盛情,勉强踩着他的背上了马。坐上马后对这将近多了一倍的队伍高声说道:“若是大家今后愿意随我追随县尉共讨凉州叛贼,那便跟王忠来,在下定然不忘大伙今日投诚之意、信任之恩!”

       那两百左右兵丁齐刷刷地跪倒:“谢将军厚恩!愿随将军驱驰效劳!”

       王忠从没感受过这样轻柔的薄雾,这样沁人心脾的微风,似乎每一滴细雨都是有滋味的,身躯也变得轻快起来,仿如坠在家乡秋季丰收的麦地里。

       打马走了几步,王忠停下来,跳下了马,道:“梁兄弟有伤,快请上马。”众人踌躇了一下,背着梁大脑袋过来,王忠和大伙一起将他扶上了马。只见刘雄鸣又跪下了:“将军真是仁义之主!我等追随将军至死不渝!”抬起眼来,竟还泛着泪光,结合适才纳俘请降时效忠的套话,令王忠看不透其中有几分谄媚,几分真心。后头那两百人刚起来走几步,又都不由自主地跟着他跪下了,膝盖磕地的“扑通”和溅起湿泥的“啪嗒”都显出了随大流的无可奈何。

       王忠琢磨,这小子卖的啥药,一惊一乍,搞得自己都不好意思,要是在官场上想必人人都会夸他恁地会说话。说他不是真心吧,人眼泪汪汪的;说百分百忠诚吧,他当时是怎么进叛军的?是不是也对叛军头子说过这样的话,流过这样的马尿?再想想刚到泥阳时,队里民兵对刘雄鸣行云布雾、早出晚归的描述,不觉有些难以置信。

       众人平身后,王忠又问:“那羌人怎么处置?”队伍里喊杀声一片。王忠道:“能少杀一人尽可能少杀吧?”只见那羌人被绑住的身躯来回扭动,被堵住的嘴“呜呜”地发出些含混的声音,眼泪都已流满了腮帮,完全没有一开始的凶相。

       刘雄鸣见王忠又发善心,便进言:“莫如挖个坑,将他埋进土里,露出头来,蒙上眼睛,堵住耳朵,省得让他看见听见我们的去向,挣脱绳索跑回去告密,否则大祸临头。”王忠称善,心想,你小子鬼点子真多,要是接下来碰见什么新的敌人,你会不会反戈一击,用根本想象不到的方法对付我呢?感觉应当刨两个坑,把你也一块儿埋了。

       大家刨坑埋毕,王忠拿出个面饼,走到羌人跟前,蹲下去放在他嘴边,对他指了指饼。正要起身,瞅见这羌盔裹着兽毛,十分保暖,顶上还有簇明黄盔缨,看上去端的十分威风,便摘了下来扣在自己头上。掏出根布条蒙了那羌人的眼,地上搓了两团泥堵了他耳朵。此地不宜久留,准备赶紧走。可是朝哪个方向?众说纷纭。

       “将军,”刘雄鸣道,“小人常在雾天山中林间行走,沿此处便是东南方向,另有一条捷径可过漆县,直达泾水。将军若要取道高陵,可在漆县制筏,顺流而下。这几日潮汛平稳,二日之内,必至高陵。然后上差若有他命赶赴咸阳或长安等地,一日足矣,必不失期。”

       天衣无缝的规划。王忠语众人道:“取道东南,开往泾水。”刘雄鸣牵起了马缰绳,向大队吆喝一声:“全体东南向出发!”队伍绝尘而去,留下身后深埋土内、眼上蒙布、泪流满腮、双耳不闻、口内堵物的羌兵。嘴边这块饼怎么吃也是个问题。

       一名从军第二年的戍卒,领着屯长的头衔,竟带着近乎军候份额的兵力。虽未有多拿俸禄,但此刻的王忠总感觉做了超越自身能力的事,心里有些虚。

       由刘雄鸣带路,二百人的队伍不到半个时辰就入了漆县,到了泾水边。总算松了口气,因为这里已是司隶校尉部地界。王忠令下,众人立即伐木为舟。想到再过不久便可顺流而下,直抵高陵,二十名富平民兵就显得格外兴奋,仿佛早已忘却之后便要奔赴战场,生死难测。这样的乱世,活一天算是赚了一天吧。忘却了死亡,一方面是没有闲暇去深入思考,另一方面兴许惧怕的并不是死亡本身,而是身后的牵挂与羁绊。

       王忠踱着步子监工,不经意发现,刚从叛军投靠本队的九十余人放在地上的矛,足足比原先队伍中的矛长了三分之一。他立刻唤来了刘雄鸣。刘雄鸣解释,西凉羌胡人多数人高马大,对于矛的长度需求更关注。且从坐骑上居高临下进行突刺,往往可以快速制胜。王忠听后沉吟了一阵,随即叫来队中个子最高的十名,将一旁制筏时产生的边角料令他们砍削成如西凉矛长短的棍,再找了十名身材矮小的士兵削了十条泥阳矛。随后,令矮兵持长棍,高个使短棒,互相格斗演习。果不其然,不过一刻,王忠与刘雄鸣皆发现,虽然高个在力气与身高上占优势,然而它们身体被长棍击中的次数远远多于矮兵。接着,王忠又令一人跨坐如马背一般高的树杈上,手持长棍,作向下突刺状,再令另一人举长棍抵挡树上的“骑兵”。明显“骑兵”居高临下,胜机更大。王忠唤矮兵一人,持短棍,令其在步骑二人对战之时,往“骑兵”方向翻滚过去,以棍击打树干,作绊马腿状。以此方法,反复试练,竟发现不失为一种克制骑兵之法。只是矮个兵士一人似乎没有足够力气绊倒马腿,王忠担心。刘雄鸣说,矮兵的作用虽被寄望于绊倒马匹,但若能分散骑兵注意力即可,使长矛步兵在对战中获得胜机。

       王忠偷眼打量刘雄鸣。这六尺不到的身材,怕是刚刚够得上征兵的身高条款吧?为何这小身材中似乎蕴藏着深不可测的力量?熟识地形,精通水文,现在一看似乎也深通战术,更令其想起了民间盛传其“行云布雾”的神迹。然而这投入叛军的经历与军中颇具号召力的才能又浮现在面前。

       该向他问个清楚,王忠暗自想。

       正待要去叫刘雄鸣,梁大脑袋一瘸一拐地过来了,腋下多夹了根刚用多余的木材斫制的拐杖,对王忠问道:“屯长,已有五排木筏了,总共要制多少排啊?”还未等王忠回答,又左顾右盼地晃着大脑袋,煞有介事道:“这林子够不够大啊?能做多少排筏?”见到他一副憨戆的表情,下边原本厚实的肩膀在大脑袋下显得那么狭窄,加之两边一高一低,离他最近的一伙人都开始偷偷嗤笑了起来。

       又听见梁大脑袋说了句“俺没有把马算进去,看来要多制一排”,花白胡答话了:“是的呀,你怎么能忘了啊?在考虑让你上船之前,会先考虑马的。你先再制根拐棍,一会儿林子里的树全做成筏了,你便不能用两根一块儿顺着泾水划过去了!”说着还站起来模仿梁大脑袋拄着两根拐棍划桨的姿势,绕了这二百人一圈,逗得一伙人干不了活了,全都滚在地上捧腹大笑。

       刘雄鸣一边笑,一边蹦到了王忠身边:“屯长,大概再做十五排我军便可渡河,仍需两个时辰,不如趁这段时间分批令大伙练习一下新开发的长矛战法,也好到了战场上有用武之地,可以少牺牲些性命。”王忠听新降的数十人叫自己“将军”也别扭,不过这刘雄鸣改口倒也快,觉得舒坦了些,他的话也颇有道理,便连连称善。猛然脑中闪过一个念头:是一个机会啊。接着轻着声、带着有些犹豫却迫切得到回答的口吻问道:“刘先生真是仁厚,且兼具奇才。不知先生……师承何……”还未等说完,刘雄鸣未听见似的,向王忠一拱手,便健步跑去训练民兵了。王忠的紧绷的身躯松弛了下来,吐了一口气,不知是因为了解惑而硬扯出来的尴尬问话没有被听见而如释重负,还是为自己浪费了一次私下盘问对方的机会而后悔。我可是屯长,有义务有权力了解部下的身世!唉,但自己并没有这样厚的面子和这样肥的胆子,在没有任何契机的情况下去当面调查询问这样一位“高人”的私事,毕竟接下来有的是需要他帮忙的地方。看他刚刚的样子,显然是不想回答了,若是再唐突去问,一般高人都要摆个谱,不高兴不帮忙了,反而累及手下这二百人的……生死存亡。可是问问又怎么了?王忠啊王忠,你在疑惑什么啊?应该,绝对不是我胆子小,而是现在不是最佳的时机。嗯,要不再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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