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孽海》一

作者: 京芮儿 | 来源:发表于2017-10-30 14:06 被阅读0次

    文|京芮儿

    序言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神州大地,使得中国在政治、经济和文化方面有了突飞猛进的发展。伴随着重大历史时期成长的人们,也经历着一场不一样的心路历程。他们当中的绝大部分,在日新月异的社会变革中选择固守传统原地踏步,只有少部分抓住一切可能抓住的机会,成为“让少数人先富起来”的受益者,变成时代所谓中流砥柱。

    三十年来,自由开放的西方文明充斥着传统的东方文化,男女之间禁锢的思想也渐渐打开。尤其面对金钱和物质的诱惑,人们恪守着各自的人生哲学,或贪婪,或远离,或力争,或唾弃。如果把这诱惑比做大海,有人在这物欲横流的海中如鱼得水,成为众人羡慕的弄潮儿;有人被巨大的海浪拍得体无完肤,只得随波逐流;更有人在这海中兴风作浪,最终被卷入可怕的漩涡,深深沉溺于海底。

    本书讲述了在时代变革的洪流中,生活在古老沧桑的北京城中几个代表性人物的故事,由一对青年男女主人公纯洁的爱情开场,进而引出官场的腐败、权利的斗争、正义与邪恶抗衡等一系列跌宕起伏的故事。

    第一章 遇见

    “快跑!再找个隐蔽的地方!”海艳胆颤心惊,开始狂奔。

    可是,她任何向前冲的动作像被一张网紧紧拖住,渐渐变成特写的慢动作,尽管她拼命摆动手臂,迈开步伐,可镜头始终是一成不变的慢动作。

    近了,近了,那个黑影逐渐接近,她面部因极度恐慌而变形。

    四周静得可怕,海艳大声呼喊,可就像旧时默片一样,根本听不到声音,只见到自己放大了口型的嘴。

    突然,一双刚猛有力的大手死死地钳住了她的脖子,她绝望地闭上了眼睛,脑子猛地完全陷入一个无底的黑洞,随龙卷风一样越陷越深。

    海艳拼命睁开眼睛,黑压压一片。她一个人,无力回天,只有下沉,逐渐下沉。

    这难道就是地狱之门吗?她只觉得灵魂出窍,一切变得轻飘,眩晕。

    突然,她的脑波咔嚓作响,一下又变得清醒,清醒得让她知道自己睡在床上和刚才那个可怕的梦。

    已经很久没做这个恶梦了,可今天又在这个可怕的梦魇中惊醒。海艳清楚地记得,第一次做这个梦的时候还是在四年多前,那段绝望无助的日子,几乎天天被这噩梦纠缠,令她痛不欲生。想到还有不到半年就能见到他了,却又不知如何面对,她感觉他已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海艳忧喜参半。

    早上吃早饭的时候,丈夫从日本打来电话,例行对她每日的嘘寒问暖。海艳昨晚没睡好,给他说起这个梦,丈夫说她一定是最近工作太累了,还打趣说是因为没在家陪她的缘故。海艳清楚地知道这梦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就让他不用担心,自己没事儿。

    经过一天的忙忙碌碌,不觉已经到了下班的时候。海艳想到明天夜里要陪外国专家做软件升级,就继续留下来核查补丁数据。这是她在外企工作养成的严谨习惯,外国专家做事向来一丝不苟,尤其是德国专家,不允许有半点马虎。

    夜色已深。海艳收拾好办公桌上的文件,穿上厚厚的米色呢子外套,围上驼色长绒围巾。她刻意看了看落地窗反光镜中自己略微发福的身影,不觉轻声叹了口气。

    海艳径直走到电梯前,伸手按了下楼键,不一会儿门开了,轿厢里空无一人。海艳进入电梯,从23层到1层缓慢下降的过程中,她的思绪不由回到四年多前。脑海中,薛峰年轻帅气的脸若隐若现。

    电梯到达一层的铃声打断了海艳的思绪,她走过空荡荡的大厅,只听到自己高跟鞋嗒嗒的触地声。

    午夜的街道,街灯、穿梭的汽车和雾气笼罩的街道。这是11月底的一天,海艳又是最晚离开公司的那一个。风很大,北方冬天的大风,直接透过围脖灌到脖子里。她觉得冷,但更觉得无聊,这时候,背后似乎有个声音在叫她:“海艳。”

        海艳被那声音吓了一跳,转过身去张望,可后面除了不远处黑漆漆的公司大楼,什么也没有。

    一阵寒风袭来,吹得海艳披肩长发迎风飘舞。海艳不由得缩紧脖子,用手紧紧围脖,她想起薛峰把自己的白色拉绒围脖递给她的那晚,也是在这样寒风凛冽的夜晚。刚才那声音太熟悉了,难道是产生幻觉了吗?海艳又环顾了一下四周,可并没有人,就转身朝着路边走去。

    街边黑暗的树林深处,有一个男人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海艳的一举一动。见海艳走远,这个男人才走了出来,朝着相反的方向快步离开。

    海艳在路边叫了一辆出租车迅速钻了进去。她清楚地记得,也是在一个异常寒冷的夜晚,薛峰被警察带走了。

    1992年9月,十九岁大专毕业的海艳端上了“铁饭碗”,那可是家中的大喜事。从小到大就是乖乖女的她,学习成绩数一数二。毕业分配时,作为学校奖励,她被分配到位于长安街沿线的电报大楼工作,那是母亲年轻时就向往的单位。

    海艳的父母同在卫生部下属事业单位,父亲是研究人员,母亲是会计。在计划经济体制年代,海艳的父母和绝大多数父母一样,他们的心愿就是希望自己的孩子端上铁饭碗,那是一辈子的保障。

    刚上班时,海艳倍受领导重视,但时间一长,她发现干同样的活儿,大学生和研究生比自己进修的机会更多,他们评职称、长工资、分房也优先于自己。海艳心里开始不平衡,下决心拿起书本继续学习,准备拿专升本的文凭。仅用一个月时间,她就考上一所名牌大学的夜大学。

    海艳家里管教严格,平时除了读书就是读书,所以她有些不谙世事。上班后才从同事们那里听到社会上各种新鲜事。

    这天,海艳的师姐晓彤说什刹海的冰场开放了,想约她周六去滑冰。海艳长这么大还没去过,心里怪痒痒的,就答应晓桐一起去,俩人约在冰场里面见面。

    那时候,每到冬季的十一月初到次年一月底,什刹海冰场是青年男女最喜欢去的地方。滑冰成了一种时尚,谁要是会滑冰,简直让人崇拜不得了。

    这是海艳第一次滑冰,她想早点过去看看热闹。周六吃完午饭,她梳妆完毕,穿上浅粉色蝙蝠袖短棉服,高弹健美裤,脚踩白色旅游鞋。她骑上新买的凤凰牌女士26自行车,穿过八道弯胡同,再经过德胜门城楼,沿着前海后海的岸边小道悠闲地骑行。刚过银锭桥,远远就听到冰场传来欢快的音乐声和嘈杂的喧闹声,她不由加快了车速。

    海艳买票进了冰场,她见时间还早,就坐在冰场旁边的长椅上等晓彤。冰场比海艳想像的还要热闹,四周围栏上间隔插着各色彩旗随风飘舞,脚踩冰刀的人们在冰场喧闹嬉戏着。海艳发现滑冰的人大部分都是新手,在打磨光滑的冰面上小心翼翼滑着,稍不留神就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引得旁人掩嘴偷笑。少数滑的好的高手在人群中快速穿行。尽管人人嘴里都吐着白色的哈气,但冬日的严寒也敌不过人们的热情。

    “你到我身边,带着微笑,带来了我的烦恼……”

    正当海艳看得出神时,耳边突然传来不着调的歌声,不知什么时候,两个打扮流里流气的小青年已坐在她旁边,歌声是一个男人嘴里发出来的,三十多岁的模样,一脸横肉,长卷发,面露凶相,身穿黑色棉夹克和蓝色牛仔裤。海艳见他正冲自己走来,不怀好意地看着自己,她心里有些害怕,起身就要走,可没想到被右边的小青年一把拉了回来。

    “你们想干什么!”海艳张嘴喊道。

    凶男人已走到她面前,他弯下腰身,一股恶心的烟臭味袭面而来。海艳皱起眉,紧张得不知所措。

    “小丫头,新来的吧,长这么漂亮,交个朋友吧。”说着,凶男人伸手要摸海艳的脸,吓得她使劲儿向后躲闪。

    “哥们儿,手下留情!”一个响亮的声音突然闯入,凶男人被这声音吓了一跳,他寻声望去。

    一个身穿棕色皮夹克,身材高大,棱角分明的男人冲了上来,后面还跟着一个个头不高,长相普通的小青年。

    “小悦,不好意思啊,我来晚了。”男人装作和海艳很熟的样子。

    凶男人看得莫名其妙,他见有人坏了他的好事,就挺直脖子用挑衅的目光斜视着那男人,咧嘴说道:

    “怎么着,想多管闲事是吧!”

    “哥们儿,肯定是误会了。自我介绍一下,鄙人姓薛名峰,也是这片儿的,这妞儿是我女朋友。哥们手下留情,这是点儿小意思。”

    男人边陪着笑脸边从皮夹克口袋里掏出一盒软中华香烟递了过来。

    凶男人见了香烟,脸色立刻由阴转晴,他也不想生事儿,挤出一脸的坏笑。

    “得,看兄弟的面子就饶了这小妞,哥们艳福不浅啊!哈哈。走!”

    凶男人边说边一把拿走香烟,朝那两个小青年使了个眼色,三人就吹着口哨哼着歌溜走了。

    惊魂未定的海艳连忙站起身,她望着眼前这个英俊的男人,心里突突跳个不停,半天嘴里才蹦出连自己都听不到的声音。

    “谢谢你啊,薛——”

    “薛峰。”男人接过话茬,

    “吓坏了吧,这帮流氓经常在这一带惹事儿。下回你最好找个同伴儿一起来。”

    “同伴儿还没来,我是来早了。”海艳不知怎么,一看薛峰深邃的眼神,脸上就不由自主地发烫。她好奇他说自己是这片儿的,就问薛峰:

    “你说你住这附近?”

    “对,就住后海那片儿胡同。”

    海艳一听薛峰是胡同里长大的,对他的好感一落千丈。从小父母就警告过她离胡同的孩子远点儿。

    八十年代初,各大部委大院的“圈地运动”开始盛行,这些大院里住的是各部委机关工作人员的家属。海艳住的就是卫生部直属机关大院,院里自成体系,食堂、澡堂、篮球场、电影放映室应有尽有。大院的孩子跟胡同孩子是截然不同的,他们的父母是高级知识分子。大院孩子看的是露天电影和内部读物,受的是极其严格的家庭教育,他们管长辈叫叔叔阿姨。胡同孩子的父母是北京土生土长的原住民,举手投足都带有着浓厚的老北京遗风,见面爱聊个家长里短。他们洗澡要去公共浴池,方便要去公共厕所或用自家的尿盆。胡同孩子整天在胡同里蹿来蹿去瞎玩疯跑,他们见着长辈就大爷大妈地叫着,口音都带着京片子味儿。大院的父母认为胡同的父母素质低没文化,大院的孩子认为胡同的孩子野,是一群胡同串子。即使大院和胡同的孩子都在同一个教室上课,也从不互相往来。海艳自然对胡同里长大的孩子没有好感。

    “我每年冬天都来滑冰,偶尔给别人当个教练。你想学滑冰也可以找我,随叫随到,包学包会。”薛峰热情地说。

    “对,我这哥们儿滑的甭儿棒,什刹海体校出来的。”旁边的小个子附和道。

    “好啊,我一点都不会,还想找个教练呢。”海艳虽说很想跟他学,但因为薛峰是胡同孩子的缘故,她心里有些抵触。

    “那我给你留个电话,到时候找我就行。”

    男人说着,从皮夹克兜里掏出一根钢笔和一个烟盒,把烟盒边的纸片撕下,在上面写下电话号码和他的名字,递给海艳。海艳一看,居然是个大哥大电话号码。

    “海艳,海艳,我在这儿呢!”

    正在这时,海艳听到晓彤在不远处叫她,她急忙跟薛峰说再见,就朝晓彤快步走去。薛峰望着海艳离去的背影,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坏笑,旁边的小个子推搡着他说:“行啊你,峰哥,英雄救美!哈哈,有门儿。”

    滑冰的时候,薛峰有意从海艳身边一圈一圈飞驰而过,海艳觉得薛峰的姿势好帅,她真想也像他一样飞舞起来。

    海艳回到家已是傍晚时分。她回想薛峰在冰场机智地救自己和他滑冰时桀骜不驯的样子,内心不免有些按捺不住的涌动。

    与此同时,后海胡同一家大杂院的小屋里,薛峰正躺在床上,望着已露出房梁的天花板发呆。自从在冰场的人群中看到海艳,他就像着了魔似的被她吸引过去。瘦高的个子,高高的马尾辫,那双顾盼流离的眼睛深情似水。薛峰喜欢上了这女孩的清纯,想和她再次见面,还有一种想去保护她的冲动和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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