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杉版资治通鉴【216】皇上报恩。2018-09-05

匈奴大臣们都认为：“车师土地肥美，位置又靠近匈奴，如果汉朝得到车师土地，开垦耕种，粮食储备越来越多，一定会对匈奴造成伤害，不可不争。”于是，数次派兵袭击在车师屯田的人。郑吉率领渠犁屯田部队七千人人援救，为匈奴所围。郑吉上书说：“车师距渠犁一千余里，汉兵在渠犁者少，势力不足以相救，希望增派屯田士兵。”皇上与后将军赵充国等商议，想要乘着匈奴如今国势衰弱，出兵攻打匈奴西部，让他不能再骚扰西域。

魏相上书进谏说：“臣听说：救乱诛暴，叫做义兵，兵义者王。敌人来侵略，不得已而迎战，叫做应兵，兵应者胜。因为一些小矛盾争恨而出兵，叫忿兵，兵忿者败。贪图别人的土地财宝，出兵去抢，叫食兵，兵食者破。仗着自己国家大，人口多，想要在敌国立威，叫做骄兵，兵骄者灭。这五条，不仅是人事，更是天道。之前匈奴也曾有善意，抓到我们的百姓，都遣送回来，也没有侵犯我边境。虽然如今争夺车师屯田，也不足介意。我听说诸位将军想要兴兵攻入匈奴境内，臣愚昧，不知道这出师是什么名义！如今边郡困乏，父子两人，轮流穿一件皮袄，食物不足，以至于吃草根野果，经常忧虑的，都是自己不能生存，难以动兵。所谓‘军旅之后，必有凶年’（语出《道德经》），就是讲战争带来的人民愁苦，气伤阴阳之和。出兵就算打了胜仗，犹有后忧，我担心灾害之变因此而生。如今各郡太守，和诸侯国宰相，好多都还不称职，风俗民情，更是浅薄，水灾旱灾，不时发生，子弟杀父兄，妻子杀丈夫的案件，有两百二十二人！臣愚以为，这不是小变，而是大的社会危机！而天子左右大臣，不为国内政治担忧，却发兵远夷，以报纤介之忿，这不就是孔子说的：‘吾恐季孙氏之忧，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内’吗？”（季孙氏要攻打颛臾，孔子说他的问题不在颛臾，而在自己内部，将要祸起萧墙。）

皇上采纳了魏相的意见，只是派长罗侯常惠率领张掖、酒泉骑兵前往车师，将郑吉及其屯田士卒接回渠犁。召留在焉耆的前车师太子军宿，立为车师王，把车师全国人民迁居到渠犁，将车师故地让给了匈奴。以郑吉为卫司马，任务是保护鄯善以西，南道诸国安全。（北道地区放弃。）

张居正说：

自古圣王制御夷狄之道，莫急于自治其内。如果朝廷之上，纪纲振肃，邦国之间，风俗醇美，内地无虞，根本牢固，虽有夷狄外患，也不足为忧。但如果内治不修，百姓不安，虽无夷狄外患，亦为可虑。魏相不以匈奴为患，而惟以风俗为忧、深见远虑，休兵保民，真可谓贤相矣！

6、

魏相喜欢研究历史档案，翻阅之前名臣上书皇上的奏章，经常将汉朝立国以来的政策措施，以及贾谊、晁错、董仲舒等人的建议，上奏皇上，请施行之。宰相府官员前往各郡及封国公干，或休假回乡，再返回京师的时候，就让他们报告各地见闻，或者有逆贼、风雨灾变，地方官员没有上报的，魏相就上奏皇上，与御史大夫丙吉同心同德，辅佐政事。对他们二人，皇上都非常看重。

丙吉为人深厚，做了善事从不张扬，他保护皇曾孙刘病已，以至能登上皇帝宝座，但他绝口不提之前对皇上的恩情，所以朝廷很多人都不知道。这时，掖庭一个宫婢（宫婢为奴隶），名叫“则”的，让他的丈夫上报，说她当年有抚育皇上的功劳，皇上命掖庭令调查核实。宫婢说，丙吉可以为他作证。掖庭令带着宫婢，到御史府与丙吉对质。丙吉认识她，说：“你当年因为照顾皇曾孙不谨慎，还被我鞭打过，你有什么功劳？真正有功劳的，是渭城人胡组、淮阳人郭徵卿！”然后分别奏报了胡组、郭徵卿一起抚养皇曾孙的劳苦状。皇上下诏寻找胡组、郭徵卿，都已经去世，有子孙，都受厚赏。对宫婢则，也免除奴隶身份，为平民，赐钱十万。皇上亲自查问此事，才知道丙吉对自己有这么大恩德，自己却从来不说一句，皇上对丙吉大为钦佩敬重。

7、

皇上认为萧望之通晓经学，行为持重，议论政事，总是游刃有余，才能堪当宰相，想要试一下他的办事能力，就再任命他为左冯翊（汉代三辅之一。汉时将京兆尹、左冯翊、右扶风称三辅，即把京师附近地区归三个地方官分别管理）。萧望之本来是少府，做地方官是降级了，以为皇上对他不满意，就主动称病请辞。皇上听说后，派侍中、成都侯金安上去告谕他说：“你将来的职责，是治理人民和考核官员，而你之前只是做过平原太守，资历还浅，所以让你在京畿三辅任上再历练历练，不是因为听到你有什么缺失而贬你的官。”萧望之这才赶紧上任。

8、

当初，掖庭令张贺经常向他的弟弟、车骑将军张安世称赞皇曾孙一表人才，以及各种异象，张安世就制止他，认为少主在上，不宜称颂曾孙。等到皇上继位，张贺已死。皇上对张安世说：“掖庭令平生一向称赞我，将军则总是制止他，这是对的！”皇上追思张贺的恩情，想要把他的坟封为恩德侯，又设置守墓采邑二百户。张贺有子早死，过继张安世的小儿子张彭祖，张彭祖小时候又和皇上同席念书，皇上想封赏他，先赐爵关内侯。张安世深切地辞让张贺的封赏，又要求减少守墓的采邑，一直争取到减为三十户。皇上说：“我这是为了报答掖庭令，跟你没关系！”张安世才停止，不敢再讲话。

9、

皇上心中还是忌惮故昌邑王刘贺，赐给山阳太守张敞玺书，让他谨慎的防备盗贼，严密监视过往来客，并且秘密进行。张敞明白皇上意思，于是上奏汇报刘贺的情况，分析他被废的原因，说：“故昌邑王为人，皮肤呈现青黑色，小眼睛，鼻尖有点塌陷，头发眉毛稀少，身材高大，但曾经中风，行走不便。我曾经和他谈话，试探他的意向，就说：‘昌邑很多猫头鹰啊！’他说：‘是的，之前我到长安，没有猫头鹰，到了济阳，又听到猫头鹰的叫声。’我观察昌邑王的衣服、言语、以及跪下起立的姿势，就像是一个白痴一样。我又跟他说：‘哀王（指刘贺的父亲刘髆）的歌舞女张修等人，没有生孩子，却一直枯守哀王墓园，您看是不是放他们回家吧！’刘贺说：‘让她们一直守着，生病不要管，相互打架杀伤也不管，就是要她们早早死光！太守怎么还要放她们回家呢？’可见刘贺的天性，就是喜欢乱亡，根本不知道什么是仁义。”皇上接到这份报告，才知道刘贺不足为虑。

华杉版资治通鉴【216】皇上报恩。2018-09-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