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鳐】

【文鳐】

                              1

《山海经·西山经》：又西百八十里，曰泰器之山 。 观水出焉，西流注于流沙。是多文鳐鱼，状如鲤鱼，鱼身而鸟翼，苍文而白首，赤喙，常行西海，游于东海，以夜飞。

春日暖风轻轻拂过湖面，带起来层层涟漪。我偷偷潜在荷叶下，看路上有好多人都在此游玩，我终于又看到了那个人。记不清这是第几次遇到，或许这就是人类所说的缘。但那又究竟是个什么东西，连高我八十三年道行的哥哥也回答不上来。

远处的画船上传来了悠扬的丝竹声，见有轻歌曼舞的妙龄女子。她们都穿着层层如纱的长裙翩然起舞，裙带随风舞动，显得轻灵又妍丽。我悠闲地在水中摇摆着尾巴，侧耳倾听找乐子。

君似明月我似雾，雾随月隐空留露，

君善抚琴我善舞，曲终人离心若堵。

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

魂随君去终不悔，绵绵相思为君苦。

扶门切思君之嘱，遥遥不知君何处……

虽听不明白什么意思，只是觉得有几分哀怨的意味。罢了，我还是去找点吃的去吧，补足了体力，才有办法现身上岸游玩。能碰上那个人是最好不过，我开心地遥想，搅乱了一片水花。

                                2

虽说已不是第一次幻化成人，可我哥哥还是总不放心，每次都要跟着我上岸。还不厌其烦地提醒我人间很危险，人都是特别狡诈的动物。千万不可大意，被看到真身当怪物活捉了去，那真是要小命呜呼了。我嘴上应付着说知道了，其实特别不以为然。

那个人就不是啊，他温文尔雅，面目俊朗。就算青衣粗布，也掩盖不去身上的气度不凡。而且他说话从都是温和谦虚的，不像那个桥头的屠夫，总是骂骂咧咧的一身戾气。天气冷了热了他都要如雷贯耳般骂上一阵，简直扰人清梦，不对，是扰鱼清梦。

干起活来更是手起刀落，骨肉分离，吓得我总是躲在厚厚的水草里不敢再窥探。这才是真正的阴险狡诈之人才对。

晚上的月光真美，照的街道像白昼一般明亮，还泛起了薄薄的青雾，周遭的景致变幻如仙境。湖里的荷花丛也都在缓缓开着，粉的白的一大片，娇艳动人。晚风一吹，暗香浮动，美不胜收。

我无心欣赏景致，拖着我哥哥赶紧去买桂花糕。据我以往的经验，卖糕点的老婆婆到亥时就要关门了，所以才更得抓紧时间才是。

小跑着赶到，好在还有一些。老婆婆笑起来带起了一脸褶，慈祥地告诉我就等我了。因为她知道每逢三六九的日子，我是雷打不动地会出现。

我笑着答谢递予她铜板，就拎着一大包挂花糕，和我哥哥边走边吃。

                                  3

我哥不屑于吃这种东西，说太甜了。嫌弃我没有品位，吓唬我再这么吃下去，会胖的游不动。我瞪他一眼便不再理会，时辰也不早了，街道上也已经没有什么人。我们逛了一会便觉得无趣，准备要回去。

这时我看见那个人又出现了，看样子也是要回家去。我赶紧把手里的糕点放下，并连包都给了我哥，连忙拍打掉手里的渣屑，整理裙上的褶，一时之间变得慌乱不已。

脑中飞快地想着怎么跟他打招呼，忽然想到人间好像没有女子先开口这一说。于是只好委屈我那哥哥了，看他越走越近，我趁机使个绊，我哥一下摔了下去。正好倒在了他的脚边，他赶紧把我哥扶起，并问道有没有大碍。

我哥刚要回话，就被我抢白道。

“多谢公子搭救，我兄长自身就腿有旧疾。夜色已深，小女有个不情之请，可否麻烦公子协同送至归家？”

“原来如此。姑娘不必如此客气，前方带路即可。”

我拼命给我哥使眼色，他面带愠色不再言语。恨不得要吃了我一样，我偷偷对他做了个鬼脸。一路上他架着我哥哥，我故意放缓脚步，问了他很多的问题。本以为他会不耐烦，可他总是彬彬有礼地回答我。不一会就到了桥边，我恋恋不舍的让他不必再送。

说家就在前方荷花丛后，并邀请去府上做客。他委婉得谢绝了，说时辰不早了，还要回家照顾母亲。我不好再挽留，目送他慢慢消失在夜色中。

                              4

“好个不知羞的臭丫头，竟然还敢说我腿有旧疾，我看你又皮痒了吧。”

“哥，他就是那个我整天遇到的人，原来他叫徐长治，我终于知道他名字了！”我顾左右而言他，高兴的一塌糊涂。

“知道又能怎么样？你别忘了你只是条鱼啊！”

“鱼怎么了？鱼就不可以就有喜欢的人了？”我赌气地说。

“非我族类，又怎会有结果？你还是早点醒醒吧”说完他就放下桂花糕，独自先游回水中了。

我偏不信，仍沉醉在刚刚的初遇里。多少神话传说不都是跨越种族的么。他的一举一动在我的脑海中，愈发清晰起来。

再次见他，他神色匆忙地从桥上跑些。肯定是遇到了着急事，我也不管是白天，就赶紧幻化成人形上了岸。焦灼的日光晒得我皮肤发痒，我知道自己坚持不了多久。

                              5

于是赶紧出现在他的面前，他没注意就撞到了我，急忙连说抱歉。

“是我啊，公子，你干吗跑这么快？”

“是你，姑娘，对不起撞到了你。在下有要紧的事，以后再细说吧，对不住了。”

“我没事，你有什么要紧的事？我帮你想想法子也好，毕竟你有恩于我，我哥哥。”

“这……还是算了，那次举手之劳称不上恩德，在下真有急事，还是先行告辞了”

“你是不是要去借钱？”

“姑娘，怎么知道？”

“我只是随口猜的，还真是，那你需要多少？我借你。”

“这如何使得，你我非亲非故，不敢劳烦姑娘，我还是再想想别的办法吧。”

“怎么使不得，救急要紧。我身上只有三两银子，你先拿着。不够我再回家取。”

“够了够了，那我就先收下了，真是多谢。家母患疾，改日定来归还，怎么才能找到姑娘。”

“本月初九，亥时，还在这里可以么？其实你也不用这么着急还我的。”

“那怎么行，那就初九见，敢问姑娘芳名，该怎么称呼。”

“芳名？你就叫我文瑶吧。那，初九见？”

他走之后，我赶紧走到桥下，慢慢回到了水中。清凉的流水很快缓解了我身上的灼热感，我在想下次见他的时候，也要穿上画船上那种飘飘然的纱裙才好，他会喜欢的吧？

                              6

我又回去翻箱倒柜，找出之前从河蚌姐姐那里赢来的十几颗珍珠。这应该也能换取一些银两，他母亲既然病重，少不了后续还得不少花销，我并不想他很快就还我。

很快就到了初九，娥眉月挂在树梢。我早早已经在桥边的树下等着，手指绞缠着纱裙的飘带。他终于缓缓而来，月光之下看着更加清瘦了些。他客气的叫我文姑娘，并一脸愧色地说还没把钱凑齐，问可否再推迟些日子。我自然是不急的，并在他的推脱中，将装着珍珠的荷包送到他手中。

我们聊到了月上中天，谈了很多我从不知道的东西。他说要等母亲病好了之后，就要进京赶考，如若考上功名定，定回来加倍重谢于我。原来京城千里迢迢的遥远，我问他我们现在算得上朋友么？他点头道当然是，并承诺到时会写书信给我，告诉我那边有什么奇闻趣事。嘱咐我该赶紧回家了，别让双亲惦记才好。

我黯然地附和着好啊，心里早已疼的发紧。

                                    7

在那之后不久，我看见他带着包裹向北走了，再也没有出现。走后的第二个月零四天，我终于收到了第一封信。京城果然比这里繁华有趣的多，他说要潜心刻苦考取功名，荣归故里时再相聚，让我多加保重。

夏天的湖水带着白天阳光的余温，我却觉得格外的冰冷与难熬。夜，它怎么那么漫长呢？

我整日闷闷不乐，不嚷嚷着再去买桂花糕，不去街上玩耍。只是期盼有没有信送到。哥哥骂我没出息，也让我趁早死心。我却反问他怎么才能游到京城，气的他要动手打我。我仍不罢休，哭着让他告诉我，他终于叹气地摇头游开了。

半载过去了，我终于打探到能游去京城的方法，只是道路蜿蜒曲折，险象环生。哥哥也已无可奈何，要一同前往，如若没有收到第二封信。

                                    8

他说自己已名中探花，几日后就会衣锦返乡。还……还带着自己的爱人携程归来，他唤她‘清婉’。看到此处，我一时征住了。看来一切都已没了必要了。

我和哥哥还是要准备向北游去，并不准备再回来。不再见他，这样他是不是也会偶然间想起我，哪怕是一次。

我不再闷闷不乐，不再辗转反侧。只是偶然想起他对我的话，会有种恍如隔世之感。在水中也没有谁能辨别出，我的眼角是否有两滴清泪轻轻划过。

看上去我还是一条无忧无虑的文鳐鱼，也只有他曾唤过我文姑娘，后来有个姓胡的诗人写过：飞潜无主文鳐苦。无主，归宿。我多么迫切地希望他会是我的归宿。宿命哪般由得人，何况是鱼。

可是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总无端让我想起初见时，画船上的人们唱起的歌谣。

“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魂随君去终不悔，绵绵相思为君苦……”

【文鳐】

---

昨晚的梦境，纯属虚构。

原创作者:薄荷

图片:网络

【经历的都不荒废，未来也能游刃有余】

侵权必究，未经授权，禁止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