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事情总是在记忆里变得更加清晰,只有如今的自己回看当初的自己时,才能感受到那时那刻所包围着你的,但唯独你感受不到的情绪。
凌晨两点,唐夏房间里的灯依然亮着,两盏低瓦数的台灯,将两个的角落照亮。唐夏半倚在床头,她手里捧着一本绿色封皮的书,书的名字叫《新名字的故事》,这是“那不勒斯”系列的第二部,这套书讲的是两个女孩莉拉和莱娜彼此陪伴长大的故事。第一部是少年时的故事,唐夏花了两个晚上迅速读完了。她迫不及待地翻开第二部,开始经历她们的青年,故事开始变得沉闷,两个主人公没有了童年的无忧无虑,青春期的躁动让她们内心无比纠结,唐夏的阅读速度越来越慢,心情也变得沉重。
莉拉和莱娜在人生节点不同的选择,俩个人开始了不同的人生,在一场并不愉快的晚宴之后,莉拉对莱娜恶语相对,莱娜带着愤怒离开,难过然而轻松。读到这里,唐夏停了下来,一个很久没有想起过的影子出现在她面前。
唐夏拿起手机输入了一个很久没有想起过的名字-小雅,微信的备注依然是小雅,但是不知什么时候,头像换成了一个不满一岁的小男孩,那是小雅的儿子。
唐夏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一片漆黑,就连对面商业中心的办公楼上楼也仅剩三五个窗口是亮着的。她从手机相册里翻出一张照片,是一个女孩的背影,穿着橘黄色的上衣和蓝色的短裙,站在一片寂静的湖水前,齐肩的短发,看不出任何情绪。这个女孩是小雅,照片是几年前在英国留学时拍摄的。
唐夏实在回忆不起两个人上一次聊天是什么时候,但她记得那时候小雅用的还是这张头像,也是忘了在哪一年,小雅生日的前几天,她存下了这张照片,想用自己拙劣的水彩技术画一张画作为生日礼物。当然,那张画最终没能存在过,甚至都没开始过,那年的生日,大概也只是说了生日快乐。
但是唐夏还记得,最后一次见小雅的场景,已经有6年之久。不对,唐夏想起后来两人还见过,但是时间、地点,说了什么,去了哪里,完全想不起来。
如果可以,唐夏一定希望那年夏天的旅行没有开始,一起乘坐的那趟火车,没有终点。
六月是个受人喜爱的季节,那时候夏天刚来,对于阳光和温度,大家都还保持着一年一度的兴奋。唐夏的大学在一座南方的小镇上,六月份已经进入雨季,学校的小路上总是湿漉漉的,少有人走过的地方生了苔藓,整个校园里充斥着泥土的腥味和南方特有的潮湿的味道,唐夏对这两种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很是偏爱。
六月,还有两外一个名字-毕业季。唐夏虽然还没有到毕业的时候,但是那些师哥师姐们要在学期结束之后离开校园了,遥遥无期的不再是毕业,而是下一次相见。
以忧伤的情绪来迎接夏天太过可惜,就算是离别,也希望可以变得难忘一些。
露露是唐夏的师姐,俩人关系一直很好,一天下课后露露告诉唐夏,她和另外几个同学想要在毕业之后一起去自驾游,作为毕业旅行,露露问唐夏想不想要一起参加,唐夏一听到消息高兴地疯狂点头。唐夏迫不及待地告诉露露自己的生日在六月的最后几天,希望他们可以来和自己一起庆祝生日。大家把时间大致一规划,生日party的第二天出发,简直太完美啦。更让唐夏激动的是,在英国读书的小雅在QQ上跟她说自己要在唐夏生日的前一天从伦敦直飞广州,来找唐夏帮她庆祝生日,唐夏兴奋地跟小雅说了自己的生日计划以及师哥师姐们的毕业旅行,小雅同样也表现出了期待。
整个六月,唐夏除了准备期末考试以外,都在和师哥师姐在一起筹划这个美妙的夏天。唐夏生日的前一天,小雅落地广州,师哥师姐们热情地邀请小雅一同参加毕业旅行。
唐夏回到桌前打开电脑,翻出那个夏天的视频和照片,生日那天晚上在学校附近的一家KTV,露露给她买了蛋糕,点蜡烛许愿的时候,师兄桐哥用DV拍下了整个过程,长达十几分钟。视频里的唐夏还是个蘑菇头,她和几个大学同学嬉闹着,一个女生拿着话筒围着她又蹦又跳的唱着生日歌。唐夏在切下第一块蛋糕之后交给了坐在角落的小雅,那是她心里最重要的人,第一块当然要给她。
唐夏按下暂停键,她看着视频里还有着婴儿肥的小雅,她坐在包间的角落,她的衣着打扮是后来才在国内流行起来的英伦风,但她脸上的笑容看起来十分不自在,然而给小雅送蛋糕的唐夏丝毫没有察觉,在小雅接过蛋糕之后,她又忙碌着给大家切蛋糕去了。
电脑前的唐夏努力地试图在DV晃动的瞬间捕捉到小雅在干什么,她看到小雅把手中的蛋糕放在了桌上,看着前面发呆,不时地看向自己这一边,似乎在期待着唐夏能坐过去和她聊聊天,陌生的环境让她感觉到不适应。视频里小雅的无助让此时的唐夏产生了强烈地内疚感,但同一时空里的她丝毫没有察觉,她在尽情的享受着那个夜晚。
唐夏一个人坐在电脑前低下了头,6年过去了,现在的她留起了长发,但是比那时还要消瘦,坐在椅子上的背影显得很孤独。她摘下眼镜揉揉眼睛,鼻子有些酸酸的。
唐夏开始回忆那天的生日party和毕业旅行,很多细节她都能记起,但这些片段里,几乎没有小雅的影子。她和师哥师姐一起在野生动物园里喂小鹿,在长隆看大马戏时桐哥送给她的长颈鹿的发卡,晚上在酒店时大家一起玩杀人游戏,她拿出了一瓶小药丸,里面的每一颗胶囊里都有一张纸,唐夏让大家在里面的小纸条上写下想给自己说的话,在旅行的最后一天车站分别时和每一个人不舍地拥抱……小雅呢?那时的她在干嘛呢?唐夏为什么丝毫没有记忆,那次旅行小雅一直是和自己一辆车一个房间,她们没有在车上一人一只耳机听歌吗?晚上睡觉前没有聊天聊到其中一个开始说梦话吗?
唐夏从床底下拖出一只收纳箱拿出那个小药瓶,拆开一颗颗胶囊,真的没有小雅的字迹。也许是当年唐夏认为她和小雅之间不必需要这样一颗胶囊,他们可以随时跟彼此交换心中的小秘密,当年两人一个在广州一个在伦敦,有着七小时时差时也是随时可以找到彼此的。
然而在面对面的时候,是什么拉远了两人的距离……
唐夏和小雅一起从广州回到北方,19个小时的火车,记忆中依然是空白,她只记得那天从出站口出来,各自的父亲接过了她们的行李箱,像往常一起告别,像往常一样说电话联络。可是在那个夏天,甚至接下来三年的时间里,唐夏和小雅再也没有见过面,也没有一通电话,一条短信。QQ、微博所有社交平台上依旧能看到彼此的动态,但两人默契地没有彼此打扰。
唐夏曾经和别人聊起她这位朋友时,带着怨气的表达过自己的不满,她一直认为是两个人不同的大学环境让两人渐行渐远,她在心里责怪着小雅的变化,在看到一些关于留学生的评论时点头赞同。
唐夏看着微信里小雅儿子的笑脸,她想跟小雅说点什么,到又不知从何说起。
电脑里忽然传来小雅的声音:
生日快乐。
唐夏将视频倒了回去,桐哥举着DV拍摄下每一个人,桐哥在KTV的嘈杂声中大声喊着:
你想对唐夏说点什么?
说话一向柔声细语小雅也大喊:
生日快乐!
桐哥接着喊:
还有吗?
桐哥用力地喊声使小雅的脸在画面上不停地抖动,唐夏盯着视频里的小雅,期待着她能说些什么。画面里的小雅沉默了几秒,时间仿佛在那几秒钟是停滞的。小雅又喊出了一句话,恰巧被视频外开香槟的声音盖过了,唐夏反复倒退画面,想要辨别出小雅到底说了什么,看她的口型好像是在说:我不告诉你……
小雅说完用手遮住了DV的镜头,她消失在画面里。
唐夏在电脑前无法抑制住情绪哭了出来,她多么希望那年小雅能和她多说几句;她多么希望那天晚上的自己可以多去和小雅聊聊天;她多么希望那次毕业旅行没有开始;她多么希望那趟火车没有终点……
唐夏从音乐播放器里打开了《珊瑚海》,那年冬天,周杰伦出了一张叫《十一月的萧邦》的专辑。她报名参加了一个补习班,认识了长着一双大眼睛留着四边齐的小雅。
小雅是她年少时的影子,总是出现在有阳光的地方,认识他们的人都知道她们形影不离,但是只有唐夏自己知道,生活中那些跳脱不掉的没有光的时刻,小雅依然陪伴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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