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间的一阵酥麻打断了我的沉思,将我从甜蜜回忆里拽回。是我的手机短信提示,出于某种无法明言的理由,近段时间,我总是在进家门之前心虚地将手机调为振动。
拿出手机一看,果然是翙翙。她发来了一条短信:“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我心慌意乱。这个小妮子最近总是给我发一些莫名其妙的诗句,似有所隐喻让人心猿意马想入非非,又朦胧不清让人只能胡想连篇,不敢轻举妄动。
我还沉浸在对妻子美好的回忆中,心里满溢着对妻子的爱意与柔情。我呆怔地看着手机,看着它幽蓝亮光下触目惊心的言语,闪烁着惊心动魄的魅惑,一直等到它的咄咄逼人的气焰渐渐黯淡,直到黑屏我都没有动弹。我不知道该不该回复,该怎么回复,最终我放弃了思考,没有回复。
我在心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努力说服自己,翙翙只是一个有文艺细胞的女孩,误认为我发表过几篇文章、几首小诗,也算是个文艺男人,所以只是与我共赏诗词罢了。
努力安慰与说服自己,心里却五味杂陈,理智的我无法厘清自己的思想。百无聊耐中我拿起了手机,手却不由自主地划开微信,点开了她的头像。她朋友圈里的第一条是图片配文字的动态。一张折翼天使的图片。深蓝色的天穹里,一个长着白色翅膀的卡通小女孩头朝下地坠落,羽翼纷飞,仿佛一直在不停地坠落直至凡尘。可是女孩的脸上没有惊惶失措的慌乱,反而是甜美的笑容,安静的等待,仿佛心安理得地等待坠落的终点。图片还配着两句诗“听到你来自远古的呼唤,我宁愿折断凤凰的羽翼,只求坠落,坠落,坠落于你的怀抱。”
近乎直白的示爱,她是在向谁表白?联想到那些诗词短信,难道她是在向我表白示爱吗?我心惊肉跳,再也坐不住跳将起来,像只没头苍蝇一样心慌意乱地在房间里乱窜。
翙翙是我的同事,是单位今年新招的大学生。
记得刚来那天,她青春逼人地站在局长王定贤身边。简简单单一条牛仔裤一件淡绿色的T恤,就凸显出她的年轻漂亮,朝气蓬勃,站立在那里就像一棵挺拔的小白杨。
局长亲自带新人来认门儿这可是头一遭。王局长一脸赏识地介绍说她是政法大学的高材生,名叫韩翙翙(音hui)。
我心里想着如此时尚、前卫的新生代女孩居然取了个这样老土、俗气的名字。心里这样想着,脸上就不由自主的显露出来,我的一边嘴角情不自禁的牵动起来。
她好像看穿我的思想,径直走到我的面前,将一支笔递到我的面前,趾高气扬地扬着下巴说:“秦老师,你能写出我的名字吗?”
面对大胆的她突如其来的冒昧举动,久经职场的我竟有些惊慌失措,迟疑着没有去接她手里的笔。
她有些骄傲,扬着下巴嚣张地说:“不会是写不出来我的名字吧,你不是才子吗?”
大概是办公室里平素如一潭死水已经沉寂得太久。碰到这样的新鲜事,就好像一块石头砸进深潭引起极大震动,同事们全唯恐天下不乱的跟着起哄叫嚷着。
我被动地拿起笔,却有些不以为然地写下了一串hui字:慧,惠,蕙,会,卉,绘,荟,彗、缋......。
她不屑摇摇头,轻哼一声,拿起笔写下了两个字:翙翙。然后骄傲地说:“诗经有云:凤凰于飞,翙翙其羽。翙翙意思是形容鸟飞的声音,我妈妈给我取的名字。”
大家都哄堂大笑起来。虽然我知道那笑是善意的,仍窘得满脸通红。
《诗经》我也读过,只是压根没有想到会有人用这个字来做名字。一听翙翙的解释,再一看那两个字,刚才觉得恶俗的名字一下子空灵起来。鸟飞的声音,多美的意境,给人以无尽的遐想。再看字,岁与羽的组合,一岁一羽,岁岁有羽,羽又暗合鸟,好完美的名字,我不禁顿时对素昧平生她的母亲心生敬意。更让我惊奇的是,这个胆大妄为,看似大大咧咧的女孩居然写得一手漂亮的钢笔字。她看似随意的一写,笔峰犀利,灵动多变却又一气贯通。仅仅两个字就错落有致构成一幅优美的图画,书画功底跃然纸上,对于她那个年龄的人来说实属难得。
待好事的同事们鸟兽散去,我故作漫不经心地拿起她写名字的纸片,对折了又对折,折成了一只千纸鹤,锁进了我办公桌的抽屉里。
翙翙分到了我的科室,在科长的安排下在我对面搭起了办公桌,出于行政单位虽不成文但约定俗成的规矩,新来的她就成了我这个老科员的助手。
而我自从第一次被翙翙难堪后,就绷紧一根弦,严阵以待,生怕这个古灵精怪的女孩又会出什么妖蛾子。
可翙翙像压根忘了那回事一样,不但对我没有再施以恶作剧,反而表现出对我极其尊重。她每天早晨早早来到办公室,清洁打扫,整理资料,帮我泡好茶水。她一口一个师傅地叫着我,时常虚心地请教我,一副谦逊乖巧的模样。我当然也不能小肚鸡肠,尽释前嫌竭心尽力地帮助她,对一些职场注意细节倾囊相授。
翙翙工作很认真努力,很快就顺利地熟悉了所有工作流程,那些文件、简报等形式公文对她来说随手拈来,毫不费吹灰之力。同事和领导之间的关系她也处理得很好,走到那个科室都是欢声笑语的,简直就是如鱼得水一般轻松自在。这倒让我很是汗颜,我与同事关系一直不温不火,对领导也是采取敬而远之的态度,单位上我没有一个知心朋友,关键时刻也绝没有人会暗地里帮助我。所以工作已十多年,我在单位就像一个独行侠,又像一个隐形人,职位也理所当然的一直原地不动。
单位两个未婚年轻小伙子整天围着翙翙打转,无事献着殷勤。可翙翙该有的工作联系,招呼应酬一样不拉,却从不与他们深入联系,不涉及感情,也不应承他们的单独邀约。
相对而言,翙翙却对我的态度却恭敬讨好。去食堂吃饭时会提前去为我打饭,开会时会为我占座位,一双黑幽幽的大眼睛经常毫无顾忌的粘在我身上。八卦的同事们本来就具有无风起浪的本事,这些“证据确凿”的事情,更是让他们“平地起了三尺浪”,他们时常含沙射影的拿我俩打趣开玩笑。求爱而不得的帅小伙杜仲,看到我总是翻起两个大白眼,从鼻腔里重重地喷出一股气来。 我觉得同事们有些捕风捉影,曲解了翙翙对我的尊重和亲近,骄傲的凤凰翙翙,怎么可能会喜欢我这个落魄文人的,年纪不小一事无成无权无势更无钱。
我内心的隐秘处却有一种无法明言的渴望,企盼这些谣言不是无中生有,并非空穴来风。毕竟对于一个没有前程的人来说,能够有一个漂亮女人的喜欢,也是一件荣耀的事情。 我赶紧掐断自己的胡思乱想,心里狠狠谴责自己的庸俗与妄想。但我还是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每当翙翙不在办公室时,我都会悄悄从办公桌抽屉里拿出那只千纸鹤,小心翼翼拆开看着那优美的两个字,再慢慢折叠上,凝视良久,再轻轻放进抽屉里。
翙翙好像配合这些同事的风言风语一样,开始给我发一些关于爱情的诗词歌赋短信。拿着手机的我,心潮澎湃,像捧着一颗定时炸弹久久不敢动弹。那些短信若有若无的情愫,是是而非的语句,却撩拨得我心旌荡漾。可我是自卑而懦弱的,我看着那些短信,思量良久,始终未曾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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