鸭老爷是一只大白鸭,鸭司令见它生的雄伟就免了它的断头刑,养在家中看门。结果鸭司令前脚出门,鸭老爷后脚便跟在后头,寸步不离。
一天村长看得兴起,顺口打趣:“李老头,我看你还是养个看门狗算球!你养这鸭儿简直就是供了个老爷嘛!”
自此以后,大白鸭便得了个鸭老爷的名号,老李头便成了鸭司令。村里人叫得顺口,老李头也就认了这个鸭司令,索性真把鸭老爷供了起来,这一供就是十来年。
鸭司令,本姓李,至于全名全村都没人记得了,不分男女老少都喊他鸭司令,他也不生气,乐乐呵呵的应着。
听他自己说今年已经六十有三,大女儿不听劝告早十年前就远嫁他方,老伴儿至此一病不起,没多久就去了,剩下个鸭司令天天跟着鸭子过。
其实,鸭司令还有个儿子,只是再也不相往来。
那一年,盛夏,听说城里热的跟蒸笼一般。
儿媳妇带着三岁的孙儿李小小回老家避暑,鸭司令好久不见孙儿自然是欢天喜地,鸭蛋煮了一大兜子,自己从来没吃过的冰淇淋也给孙儿买了一整箱。
自从孙儿回来,用鸭司令自己的话说,老汉我高兴啊!这几天把几年的酒都喝完了。
自古都是好景不长,这回惹事生非的是鸭老爷。
事发那晚,天正麻麻黑,儿媳妇在院子里洗衣裳,李小小在院子里耍。李小小见鸭老爷昂首挺胸踱着四方步在院子巡逻,李小小觉得有趣便依样背着双手,踏着大步跟在后面。
鸭老爷走了一圈,干完自己的工作就躺到墙角歇息去了。耍得正开心的李小小哪里肯放过它,一脚一脚地踢鸭老爷,想让它起来继续走。
养尊处优的鸭老爷何时受过这般气,脖子一缩一伸,一口就夹住了李小小的光脚板,疼的李小小“哇”一声杀猪般哭嚎起来。
这一声,惊得蹲在门槛上抽烟的鸭司令一个趔趄,飞一样跑进去,抱起鸭老爷就往下扯,结果夹的太紧,反倒把李小小疼得更甚。
儿媳妇心疼的跟猫抓一样,顺手操起边上的搓衣板就要打下去。
鸭司令一见,心想它才几斤重的鸭儿,哪里遭得住你这一板子哦?连忙告饶:“要不得,要不得。莫着急,我来。”
儿媳妇气得将搓衣板往地上一扔,大声问鸭司令:“老汉,你的鸭儿比你亲孙娃儿都重要吗?”
鸭司令就晓得,这下整拐了!要解释,又不晓得咋开口,双腿一软,跪坐在地上,“鸭老爷哎,他是我的亲孙儿啊!求求你老人家张张口哟!他要是有啥事,我还咋活哦!”
儿媳妇一听更是火大,心头的火苗儿都快从脑壳顶上窜出来,大骂一句“咬死他算球!反正你是李家的娃!”。然后,狠心背过身回屋里跟老公李小打电话去了。
不晓得,是不是鸭老爷听懂了,缓缓松开夹紧的鸭嘴。
李小小的脚板被夹得起了一圈血印,哭的声音都哑了。吓得鸭司令又是嘴吹,又是抹清油,那一圈血印就是不消。
李小小哭累了,儿媳妇这才出来将他抱走。
这一晚,可把鸭司令愁死了,用他的话说:简直是愁死个仙人板板哦。一是心疼孙儿,毕竟亲生的孙儿,疼在李小小身,痛在鸭司令心;二来,不晓得该如何向儿子李小交代,李小小刚来几天就出了这事。
这一晚,鸭司令跟鸭老爷两个在墙角边蹲了一晚上。
第二天,天还没有亮,儿子李小就打上门来了。
“老汉儿,鸭子呐?狗日的胆子大哟,老子今天非吃了他狗日的肉不可。”
李小人还没有进院子,一腔怒火就差点把鸭司令的眉毛燎了。
“李小,这事,是我不好。早晓得就把鸭老爷关到鸭圈里,哪还出得了这档子事嘛!”鸭司令低眉顺眼地将鸭老爷的罪过包揽过来。
“咦,老汉儿,你还真的把个畜生当老爷供起啊!”李小一脸不屑,“你孙娃儿还不如个畜生咩?”
“李小,你听我说,鸭老……”鸭司令看一眼怒气冲冲的儿子,不由改口,“这个鸭儿嘛,老汉我都养了十来年,它也陪了我十来年,我……我舍不得嘛!”
“今天,就一句话,有它没我,有我没它。”
鸭司令心中一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把烟一口一口的吸进肺里,鼻子里喷出两条长长的白龙。
儿子李小见状一跺脚,转头钻进屋里,右手抱着酣睡中的李小小,左手拽着老婆,带来的衣裳裤儿也不要了。三人几步就跨出鸭司令的小院子,临了“哐当”一脚将门带上,剩下鸭司令和鸭老爷大眼瞪小眼。
自此,再也没见李小一家登过鸭司令的门。鸭司令也兹当没有了李小这个儿子和李小小这个孙儿。
村里人都说,鸭司令得不偿失,自古养儿防老,你把儿子得罪了,难道指望鸭老爷给你送终?
鸭司令每听到这里,不发一言,只是冲着鸭老爷喊一声,“鸭老爷,走,本司令带你去进膳”,然后迈着大步,潇洒离开。末了,嘀咕一句,“养儿防老,防个锤子!”
从此,鸭司令李老头和鸭老爷大白鸭就过上了相依为命的日子。
白天,鸭司令跟在鸭老爷的后面,鸭老爷自然会将不听话的鸭子赶进河里;晚上,鸭老爷跟在鸭司令的后面,鸭司令自然会备着好吃好喝。
有时候,鸭司令累了懒得回家就和鸭老爷在鸭圈里窝一宿,鸭老爷便蹲窝在身边护着鸭司令。
这一过,便又将近十来年,鸭司令掰着指头算一算,转年鸭老爷就该二十大寿了,这可是鸭界恒古未有的大事啊!于是鸭司令盘算着该给鸭老爷办个大寿,想来想去,便把日子定在了来年正月十五,元宵节嘛,是个好日子。
日子定了,鸭司令逢人便请客;日子定了,鸭司令就开始准备来年为鸭老爷庆生。
村长好奇问道,“鸭司令,你狗日的,吃饱了撑得嗦,给个畜生办生?你咋不给自己办呢?”
“来嘛,都来,又不要你们送礼。”鸭司令回。
“不送礼,那你这些年随的礼可就打水漂了哦。”有人道。
“送个锤子的礼,黄土埋脖子的人了,收来搞啥子?”鸭司令瞥一眼说话的人。
“嘿,给你儿子、你孙子撒。”又有人道。
鸭司令再不搭话,高声吆喝:“鸭老爷,走,本司令带你进膳”,然后大踏步潇洒离开,留下一众人面面相觑。
有好事的人将这事说给鸭司令儿子李小,李小气急而笑,“越老越没得正行,我莫得这个老汉儿。”
转眼正月十五到了,鸭司令请了镇上有名的张大厨,满盘子满碗的整了五六桌。村里的大人小孩陆陆续续的上了桌,鸭司令这才把鸭老爷抱到正堂屋门口单独的桌子上,当门口红彤彤的大寿字,衬得鸭老爷更加威武。
鸭老爷在桌子上站定,抬头挺胸,缓缓巡看一圈,低下头,鸭嘴伸进大酒杯里“叭叭”呷起酒来。
“咦,狗日的畜生,还会喝酒嗦?看来啥人养啥物。都是跟你鸭司令学的吧?”村长打趣道。
“村长,你莫小看畜生,有时候比人还通人性呢。”
菜过三巡,酒过五味,村长已经喝得晕晕乎乎了。猛然觉得手肘一沉,抬头一看,却是鸭司令在扯他,鸭司令也喝得不少,满脸通红,一跺脚,双手颤颤抖抖地从怀里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看那厚度怕不下十来万。
村长连忙摆手,“鸭司令,你晓得我,从不收受贿赂。老都老了,你莫毁了我一世清白。”
“村长,我老头子求你个事。这个你给李小,我黄土埋脖子了,花不了啥。”鸭司令一把硬塞给村长。
“没看出来,你个抠唆东西,还攒下这些家底儿。”村长将信封揣进包里,顺嘴说道。“行,人都走了,我也该走了。放心,你的东西,我先给你存着,等哪天你两爷子和好了,自己给他。两爷子嘛,哪有隔夜仇。”
村长晕晕乎乎地回了家,倒头就睡。
第二天,没见鸭司令带着鸭老爷去进膳。
第三天,不见这对冤家,鸭司令家门紧闭。
村长觉得事情不对劲,召来村里管事的头头脑脑,三五个壮小伙一使劲就撞开了门。
进得鸭司令睡觉的屋子,只见鸭司令李老头穿的整整齐齐躺在床上,鸭老爷大白鸭静静地窝在鸭司令边上,村长伸手一探,鸭司令和鸭老爷早已经冰凉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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