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方这个寒冷的高原之上,满目都是山与山无止境地纵横与交错。在它们的缝隙之间,玉米在烈日下数着自己的颗粒,向日葵跟着太阳变换着自己的笑脸,这是我以前不曾见过的风景。农人把玉米棒子卸完以后,田野就只剩下一片苍黄与孤寂。它们在风雪中袒露着胸脯,淡定从容地度过这个漫长又百无聊赖的冬天。那种黯淡的哑色,总会让人联想起某个故乡里的青翠和金黄。
年幼的时光,有一大把都洒在了离屋子不远的稻田里。即将浸埋在土壤里的种子,是层层筛选优胜劣汰出来的。水田的活力舒醒在秧苗哺育的那一刻,不用多久,撒下去的种子就开始冒出青嫩柔软的小芽。远远地望去,那大片大片的田野,像是被蒙上一层细细的青色头纱。若是在近处观望,则只能看到一株一株还没脱离稻壳的芽尖。等到稻芽的青色再转浓一点的时候,田埂上的野草也开始变得身姿曼妙。我们会踩着稻田边那些不知名的小碎花,到更深处的田野里找寻自己的乐子。
端午节前后,稻田里开始出现农人忙碌的身影。他们牵着一头老水牛,水牛后面拖着犁或者耙,在地里转了一圈又一圈。有时候人踩着水牛的脚印踉跄前进,有时候水牛将人的脚印压下去变得更深。在繁重的劳动之下,水牛也会偶尔思绪飘飞到走神。这时候,主人高高地扬起鞭子抽在它身上,它的肉身感觉到一股惊悚,所以会赶紧将九霄之外的灵魂收回来。虽然这条路它已经走了很多年,但依然要被束缚在牛笼嘴和绳鞭子里。身后的主人用简短的句子与他沟通:“沟地,娃”等。(音译)
这些指令对它来说似乎并不难,三次以内,它就能准确地执行被传达的任务。日落西山,炊烟袅袅之时,老水牛和农人都已经精疲力尽。他们从泥泞湿滑的水田里上岸来,明媚的光线正在渐渐变得暗淡。一天即将过去,身后铺满的是他们合作一天取得的成绩。带着一百分的满意笑容,农人牵着老水牛朝家的方向走去。他们不着急赶路,像散步一样沿着稻田边的沟渠一直走。农人在想着餐桌上的饭菜,而水牛低头吃着自己的青草。
水田修整好了以后,就该往地里挪植秧苗了。那时候的稻田对于我们来说,是一个没有边际的游乐场。我们喜欢撸起裤管,光着脚丫在稻田里踩泥巴。直到地里的水被我们扑腾地浑浊不堪,我们还流连着不肯离去。在一个又一个深深浅浅的脚窝里,我们可以抓到一些小鱼或者泥鳅,运气好的话,可能还会碰到鳝鱼,这是吸引我们下水的一个重要原因。当父母大声呼喊着让回家吃饭的时候,我们才发觉肚子早已经开始咕咕叫了。一路上,我们都在蹭身上的泥点子。脸上和头发上更是沾满了带着稀泥的水,回家以后的洗澡盆里都是黄土地的颜色。
等到正式插秧的时候,地里就真的热闹起来了。前来换工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在田间聚拢。他们有人负责扯秧苗,有人负责运送秧苗,有人负责插秧,还有人负责做饭和送饭。“田夫抛秧田妇接,小儿拔秧大儿插。”大家在田间的欢声笑语,让地里也漾起了轻快的水波。
他们一点点退后,像在织一张要盖满这方稻田的大网,人们在此的往来穿梭,就是一根一根带着秧苗的针。他们佝偻着腰身,将头上的汗水滴在最近的水面,一圈波纹带走他们脸上的疲惫。直到漠漠水田变成泱泱稻田,直到破晓清晨变成日暮黄昏,他们才直起身子,将额头的汗轻轻地拂去。劳作过一段日子以后,秧苗的家算是搬完了,它们要做的就是扛过不时的干旱和虫灾,
等到秋天来临的时候,用自己饱满的稻穗来回馈农人辛劳的耕作。那时候,人们会在地里挥舞镰刀,一把一把地收割自己生活的希望。他们将割好的稻谷扎成捆,用芊担挑回了家。在脱谷机的帮助下,成捆成捆的稻子马上就变成了高高的谷堆,这是神圣而喜悦的时刻。这时候的田野,并没有因为稻谷的收仓而变得寂静,它们布满脚印的泥土里又多了一些身影。那是拾稻穗的小孩相约来此,捡拾一些被遗漏下来的谷穗。他们身上系着布袋或者蛇皮袋,在田埂和稻垅间不断地寻找。
一会儿工夫,袋子里的稻穗就变得沉甸甸的了。但前面似乎还有很多新收的稻田,所以即使觉得沉重也还是止不住脚步。等到田野被翻了个遍,好像再也找不到任何一穗遗漏之后,才迈着有些沉重的步伐往家走。看着自己捡来的稻谷脱粒以后的样子,心里乐滋滋的全是满足。再等几天,门口就会有贩卖苹果和橘子的商人来了,他们会大声地吆喝,让人拿稻谷去换他的果子。总是在这个时候,小伙伴会拖出自己拾遗得来的谷粒,在商贩那里换回一些秋天的果子。那种味道,真是一种抹也抹不掉的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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