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什么丧失了说话的权利

小女子胸无点墨，更无文笔可言，行文不畅望海涵。

今日暗戳戳地翻了翻舍友放在桌上的马原读书报告，顿感愧怍，一惭行为之不光彩，二叹舍友文笔之高超。舍友高中学理，本不是一个懂马克思的人，文中也的确鲜有提及马克思主义，然而观其大略，其用词用韵都似反复斟酌得来，笔调却十分轻快，仿佛一气呵成。自己只顾着自惭形秽，浏览一遍竟看不懂舍友的文章用意何在。这时想起舍友平时与他人辩论，用语精准连词成句，仿佛早已打好草稿。啦啦操比赛排列队形、指导动作也有条不紊，不生歧义。大概她对文字的驾驭早已了然于心。

我向来不擅文字的排列组合。张口忘词，提笔忘字，落笔病句连篇累牍，是我。我搜肠刮肚挤不出半点墨水，而人家的肚里却像是装了一部成语字典，下笔成章。写论文时原以为脑子里的灵感能一股脑儿倾泻而出，当面对空空的文档时我却不知如何起笔；自以为可以洋洋洒洒敲个上千字，实际情况却是干巴巴挤出几句话后再无话可说。偶尔想起一个成语，却总要不放心地百度下它的意思，百度的结果总是出人意料：原来我曲解了这个成语好多年！有时想用成语表达一个意思，却死活想不起是哪四字的排列组合，不得已又要百度一番（文章开头的“胸无点墨”就是我百度出来的成语）。我的文章素来惨不忍睹，久而久之，除非逼不得已，便不再敢写文字。渐渐的，我发现我的语文功底已经严重影响了我的日常交流。中学学习重视知识广度，大学则贵于精专。然而我贫乏的词汇已不能支撑日渐精深的课程，即使是日常讨论一个小案例（顺便说下我的专业是法学），我也常感词不达意。我的大脑开始抵触这些“高级词汇”，当别人，尤其是同学，提及一些我无法驾驭的词汇，我的大脑就会将其自动屏蔽，久而久之，在这种抵触心理作用下，我丧失了理解力，更丧失了表达观点的能力。

因为自己的词汇贫乏而使观点苍白无力，我开始藏匿自己的观点，选择附和他人。随波逐流或许是最安全的选择，我不用做过多的陈述和表达，也不必考虑如何对他人的反驳做出回应，总有人“替我”说话。起初，我可能会有异议，但他们使用了“高级词汇”的理由和论证让我语塞，罢了，不如附和。主流看法，我附和；权威观点，我附和。我丧失了说话的权利，沦为沉默的大多数，没有思想的傀儡。有时候，我干脆不参与，因为他们“高级词汇”用的太多，我的脑子已经无法将那些未屏蔽的信息连词成句。因为看不懂，我连附和的权利也一并丧失。

关于遣词造句，我最得心应手的大概就是使用网络语言。网络语言是最不体现语文功底的，当我熟练地使用“厉害了word哥”“被……支配的恐惧”“这对于年轻的我而言太沉重”这些语句时，我才真真正正感受到了说话的权利。越是自卑，越是迷恋这种虚构的尊严。每次行使说话的权利，我都使用网络语言；越是依赖于网络语言的包装，我越是丧失说话的权利。

我为什么丧失说话的权利？表面上看，是我语文没学好。从小怠于读书写字，长大始知“书到用时方恨少”。然而从源头深究，或许还能拔高到一个社会阶层的价值观。（之前说过我的文字只能支撑浮于表面的观点，现在突然要试着阐述价值观问题，甚为惶恐。）

我在东南沿海某省会城市中产阶层家庭中长大，启蒙时期还算是热爱阅读，身边的同学还在病句苦海里挣扎时，我的作文已经可以送去参赛。然而，生活环境能树人，亦能毁人。从小我身边的大人们大多不算接受过高等教育，但文化水平较于同时代人也不低。他们常年混迹于境况相仿的圈子中，高不成低不就，环境决定眼界，看不上社会底层百姓，看不惯高级知识分子。在他们眼中，国家大事不如柴米油盐。他们对高谈阔论国际新闻的知识分子嗤之以鼻，更是称闲来吟诗作赋读书人矫情做作。我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阅读渐渐变得无足轻重。放弃阅读的我，语文功底从小学毕业起开始原地踏步，之后就有后来的丧失说话的权利。

我一直不懂自己是在怎样的大环境下长大，直到我读了大学，来了北京。带着旧环境印记的我开始与新环境碰撞磨合，巨大的差异使我不适，每一天我都在思念着熟悉的远方。熬过第一学期，我终于回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旧家”，见到了那群在小圈子里活动的大人们。然而，他们的言行举止却让我感到更大的不适与陌生。低俗、粗鄙、愚昧无知，我忍不住地挨个儿给他们贴上标签。离开旧环境，脱离旧圈子，我懂了，环境决定眼界。这些大人们对小圈子外的生活一无所知，却一味加以否定，最终结果就是，在我还未形成的圈子里划上了明显的界限。

这样的家庭，以及它所产生的像我这样的后代还有很多很多。我不能说这是大人们的过错，因为他们也曾是受害者；我也不好说这是社会的过错，因为太多人自以为高明地把过错通通推给无法为自己辩解的社会，最终的解决方案也是石沉大海。我不知道该责备谁，或许也没什么好责备。我只知道，我在努力跳出那个圈子，努力地争取说话的权利。虽然有好几次，我因为恐惧而选择无动于衷；但无论如何，我希望自己的后代能不再为成长的圈子所缚，敢于为自己发声。

余记：

第一次在简书上写文章，如有用词不当行文不畅，敬请指摘。

开头两段的写作过程磕磕绊绊，好多词语都是斟酌而成，仿佛自己在写小学生作文。后来写着逐渐流畅，但不知阅读感受如何，因为对于自己写的文章仍不太敢看…写文章一直就有烂尾毛病，所以越到结尾越不走心，请见谅。

考试月来临，花了三个小时码长文，惭愧惭愧。

记于2016年12月2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