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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芦花会唱歌(59)(之 我进了运输公司)

如果芦花会唱歌(59)(之 我进了运输公司)

作者: 所谓伊人J | 来源:发表于2021-10-26 11:04 被阅读0次

    我来自农村,根深蒂固的想法,每月拿固定的工资,脱离胼手砥足的劳作,便是好生活。

    愿望成真,我拿着县交通局开具的介绍信,喜滋滋地跑去县汽车运输公司,然而,现实的场景,与想象大相径庭。

    灰尘弥漫的场地,停靠着几辆外体斑驳破旧的客车,我高中三年很多次背着包裹追赶的庞然大物,不再不可一世,是明日黄花的萎靡与落寞。

    场地向北靠近小河,有一排低矮的平房,我推开其中的一扇木门,室内笑语喧哗,烟雾缭绕。有人抄手站着,有人坐在长条椅子上,有人干脆把木桌当椅子,肆无忌惮地翘着腿,有谁说了什么有趣的事,一屋子人正哄堂大笑。

    听说我来报到,一人龇着黄牙,笑得前仰后合,脸上同时流露出不加掩饰的嘲谑:又一个入坑了。

    一秃顶老年男人,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面无表情地接过我手中的介绍信,看也不看,就说说过几天定岗。

    有人走到我跟前,一本正经地说,你得给朱主任多送一些礼,办公室大权在握,保管给你安排个既轻松又多拿奖金的岗位。一屋子人再次爆发出不可抑制的笑:哈哈哈,都快讨饭了,还拿奖金呢。

    朱主任沉下脸,低头嘟囔一句什么,同时挥动一下手臂,像是驱赶苍蝇,或者只是徒劳地做一个无意义的动作。

    我在众人的喧哗声中,尴尬地退了出来。

    事后我才知道,这是一群驾驶员和修理工,在办公室讨要拖欠的工资,我的出现,适逢其时地贡献了一个羊入虎口的谈资。

    我天天按时到办公室报到,但朱主任都叫我先回去。回去,回哪去?

    居住县城的二姑已经去世,我是没有脸皮再去表哥家蹭吃蹭住的了。小四是我的发小,我们两个交情一向不错,她在城东租了间门店理发,我只有暂时寄住她那儿,早出晚归。

    没有人给我安排差事,我就像蛛丝一样吊在半空,无所附着,一个月之后,一把手黄总结束住院来上班,安排我去了修理厂。

    厂长姓梁,年过半百,人狠话不多,修车功夫了得,经常车上车下弄得满身油渍与污垢,外人以为他只是普通的修理工。

    老梁照顾我,安排我做些日常的台账登记,说单薄的姑娘哪能干修车的糙活,我有种被嫌弃的无力感。事有凑巧,仅仅半个月,粗鄙的黄总调走了,来了位儒雅的负责人。

    总经理看了我书写的工作总结,当即决定调我去办公室,朱主任即将退休,需要后继有人。

    我属于幸运的,成了办公室的内勤,而那些在我之前在我之后进单位的“高材生”,大多数分配去修理厂、车站、加油站、仓库,从事最普通的劳动。

    做会议记录、买办公用品、举办工会活动、领着妇女到医院体检、代替老总去交通局开会、书写月度工作小结和领导发言稿……整天忙得团团转,我把看书学习的事撂到了九霄云外。

    虽然工作忙忙碌碌,但单位发不出工资,个人就囊中羞涩,每次回家,不等我开口,母亲会主动掏钱给我,跟我上学那会一模一样。找到工作了,却还跟父母伸手,要父母养活,我觉得羞愧难当,抬不起头,

    尽管如此,母亲还是把我的工作看得无比重要,以我在县城上班为荣。

    那次我坐大客车回家,车上的驾驶员和修理工跟我开玩笑,要去我家吃饭,我那会儿脸皮薄,不好意思拒绝。

    母亲一听说是我单位的同事,即刻安排哥哥和嫂子张罗好饭好菜。我拉着母亲走到门外,告诉她都是些普通职工,家常便饭就好。

    然而,节俭成性的母亲拂开了我的手,一意孤行,颇有一掷千金的豪爽,席间,几次举杯敬酒,还语带虔诚地请同事多多照顾我。这些人喝到脚步打晃 ,打着饱嗝离开,都自顾不暇了,还能帮到我?

    之后一个多月的早上,我和小四正在门店里酣睡,砰砰敲门的声音惊醒我们。是母亲在叫我的名字,我一骨碌坐了起来,她怎么会摸到这个地方呢?原来是小四的姐姐来过这里,母亲问了她地址,跟了最早的班车来县城,然后一路走一路打听“城东供销社门前的理发店”。

    正值深秋,雾气蒙蒙,母亲头发半湿,鬓角上还挂着闪闪发亮的水珠。她在老家听亲戚说表哥认识交通局的人,于是,背着大米急如星火地赶来,要去找大表哥帮助我调换单位。

    我们一起去了表哥家里,表哥又带着我们去找熟人。三人蹲在门外等了好长时间,那位熟人才回来家里,他确实在交通系统工作,不过不在局机关,只是航运公司一线船员,同样属于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母亲失望极了,走到门外,突然捂住左腹,蹲了下来,煞白的脸上,豆大的汗珠往下滚,我吓坏了,上前扶住母亲,她的双手冰块一般冷。

    母亲六个多小时没吃没喝,致使胃病发作,疼痛难忍。表哥要带母亲去医院,母亲摆摆手,让我送她去车站。

    候车室内,母亲瘫坐在长条木椅子上,我买来一碗面条,母亲疼得吃不下,强行喝了两口汤,开始呕吐,一抽一搐,呕吐的声音很响,扒心扒肺的那种,不一会儿,脑门上汗水濡湿。

    我惊慌失措,坚持要去医院,母亲只摆手,用严厉的神色阻止我,她舍不得花钱。我拗不过她,只有去附近的医院买来止疼和镇吐的胃药,喂进母亲的嘴里。两个小时后,我把母亲送上去老家的客车,她摆摆手,要我好好上班。

    母亲闭着眼睛半躺在破旧的客车座凳上,枯乱的发,一绺一绺地散落在她蜡黄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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