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网首页
花瓶(四十)

花瓶(四十)

作者: 申学兵 | 来源:发表于2018-09-20 14:38 被阅读1219次

    40、赵德平背着那重新装满营养品的牛仔包;大哥提着王玉仙送来的还剩一大半水果的蛇皮口袋;胖姐一手提着个装着七零八碎的方便袋,一手伸着护在我右臂旁,生怕我磕着碰着。四人站在医院的广场上,一任渐渐温热的阳光轻泻。我不知道他们心里是什么感受,只觉得自己脱下一身的桎梏,如释放的囚、离笼的鸟、归海的鱼、脱缰的马,满心里都是轻松、释然,天是这样的蓝,广场是这样的静美,大哥、胖姐夫妇是如此的亲切,便是来往的行人脸上都洋溢着和善。

    我决定在“湘里人家”请客,让静秀去请刘姐和给我做手术的王主任,人要知恩图报,不能人走茶凉,翻眼不认人。刘姐和颜局在医院赔偿的事上出力不少,没有颜局那尊大神震慑,医院最多也就是给我减几百块的医疗费。而刘姐要是不提醒我,我又怎么会动让医院赔偿的念头呢?王主任给我做手术尽心尽力,事后也多次到病房里看我,虽说他是出于医生的责任,于我却是挺重的情分。

    过了十几分钟静秀还没有出来,胖姐在阳光下半眯着那双鱼泡一样的眼,有点不耐烦的说:“那个王主任可能不会来,瓜田李下,他肯定要避嫌,至于刘姐嘛,来的可能只有一半,毕竟她也在医院工作,她要是被人发现和我们在一起面子上不好看。”听了胖姐的话我才意识到自己考虑事情太不周全,让静秀去找刘姐和王主任吃饭有点莽撞,自己终究是年轻啊!我心里叹息,吃餐饭能还人家的人情吗?倒让人家左右为难了。我恨不得跑进去把静秀拉出来,唉!让静秀去请那二位吃饭真该先问问大哥和刘姐啊!不然怎会犯下这不该犯的错呢?大哥吸着烟,脸上的神情云淡风轻,听了胖姐的话,像孔明一样的掐指一算说:“我猜小刘肯定会来,她仗着老公的牌不大会将医院的领导放在眼里,再说静秀这么长时间没出来,肯定是在等小刘了。”

    大哥还真是神机妙算,他话音未落,医院大门口刘姐和静秀正珊珊走出。

    几人进了“湘里人家”,我接了菜谱,拣贵的点了几样,又将菜谱递给刘姐,刘姐谦让着说湖南菜她不懂,让大哥点,大哥又让给赵德平,赵德平说他对湘菜也一窍不通,不过湖南广西口味没什么差别,他都吃得惯,广西靠湖南的地方也喜欢辣椒,其朝天椒的辣味可不比湖南的尖椒辣味小。我说大家都不是外人还这么客气干什么?又将菜谱递给静秀,要她点几个广西人爱吃的菜式,静秀又点了几个,交待服务员少放点辣椒,湖南人是华夏吃辣椒最厉害的,广西人和湖南人相比有点小巫见大巫。酒自然不能少,要了二瓶桂林三花,一打啤酒。在坐的除了我不喝高度酒外,其余的都是酒仙一流。饭间推杯换盏,言笑晏晏,这且不必细表。

    饭毕和刘姐依依惜别,我们一行五人直奔汽车站,坐上了永福至堡里的班车,车到明珠桥,我看到义强和王玉仙都在米粉摊上忙碌,这个重色轻叔的家伙,怪不得今天没去医院“报到”。车在站台上停了一下,我没有和义强两个打招呼,倒是静秀从车窗里高叫玉仙的名字,说我们出院回堡里去,要他们有空就到堡里玩。玉仙她们闻声就往车这边跑,车已一溜烟的开走了,静秀还在窗里挥手,被司机看到喝叱一声注意安全才不情愿的坐下。我打趣说你们姐妹、不,叔娘和侄媳妇情深,才一天不见就这么想念,堡里离明珠桥又不远,想过来借胖姐家的自行车要不了一个小时就能到。静秀捏我一把说:“我就是想念了,你想不通啊。”我说:“我有什么想不通的,你们情深义长我只有替你们高兴的份,还会吃醋吗?”静秀握了我手娇嗔道:“美的你。”

    中午吃饭的时候大哥和我说他当初到堡里的时候踩过两个矿点,一个是他现在开的凉伞尾,另一个叫拉界,两个矿一北一南都处在深山之中。大哥因为资金问题,又分身乏术不可能皆顾两头就忍痛放弃了拉界矿。现在我有了五万多块钱,他想让我去开采拉界矿。我其实对开矿深怀顾虑,王厚坤之死对我打击挺大,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开矿是个高风险的行业,虽说高风险有高回报,可最多回报也要有命享受,这次凉伞尾矿发生事故因为我和王建国那个杂种签过安全协议,镇政府又完全倒向我方,大哥只是象征性的出了二千块钱。可发生了这次事故之后,以后还能以同样的方式请到开矿的人吗?只怕很难了吧!广西的人工虽然低廉,但广西人好吃懒做,开矿效率太低,又没有经过专业培训,对安全生产一窍不通,请这样的人开矿是贪小便宜吃大亏,抓了芝麻丢了西瓜,是极不划算的。从王厚坤死后我就考虑从湖南老家的煤窑里请一批专业矿工,采煤工开重晶石矿虽说有点大材小用,(湖南邵阳一线采煤都是在几十上百米的地下,而堡里重晶石开采则是半露天的,其危险程度不是一个级别)唯其如此,安全才能保障,效益才能提高。虽然人工费要高一点,可长远看,值!可这只是我的想法,虽然自认为正确,可锱铢必较的大哥并不支持,因为请湖南矿工的话每吨矿的开采成本要增加两元,一吨矿两元钱不怎么起眼,可十吨、百吨、万吨呢,一万吨就少赚了两万块!当然,这是守财奴的算法。而守财奴眼里的败家子却是另一种算法:熟练的矿工肯定效率更高,就算一天多出一吨矿,一天可以多赚四十多元,一年就要多赚一两万……,一般来说守财奴目光短浅,像孵蛋的母鸡一一只看得到面前,视距和只有寸余远的老鼠差不到,用稍微时髦的话形容守财奴是缺乏开拓精神,没有长远目光,守成有余,进取无力。如果在守财奴和败家子之间选择,我愿意做后者,我的人生经历、所受的教育,还有年轮都让我对铁公鸡、铜仙鹤、玻璃耗子、琉璃猫之类的东西厌之恶之。

    静秀对成为矿老板兴趣十足,大哥描绘的前景十分的美丽,望梅止渴,画饼其实充不了饥,大哥在蛊惑我们开矿时似乎忘记了自己投入了七八万还没有拿回一分钱收益的事实,那个开采重晶石的巨坑并没有吐出滚滚财源,反而象个只进不出的无底洞,将他辛辛苦苦十多年积累的财富吞了下去。他矿山里囤积了一万多吨矿石,要是我作得了主的话早就卖了再说,可大哥总说现在矿石价格低迷,要等到明年价格上涨才卖,反正矿石堆在山里又不要出保管费。他的固执己见让我无可奈何,我一再提醒他他那条简易的矿山公路经不住雨季山洪爆发的考验,过年后矿石小涨一大部分的原因是所有的矿山都因雨季运输困难,矿石难以运出才造成的物稀价贵的假象。大哥却揶揄我说:“你知道什么?未必见识比我还多?我十七岁就修铁路,当兵时修过公路,一条路能不能经过雨水的考验我心里有数,上次我和镇矿办于主任、赵镇长就是下雨天开着吉普车进了趟矿山,来回都顺顺利利的。”我说吉普车和运矿石的货车没法比,吉普车是四轮驱动,爬坡能力非常强大,而大货车两轮驱动,又拉着重货,坡度稍微大的地方根本爬不上去,那条矿山路有四处地方必须降坡,还有经过河段中的那处,仅用块石垒铺,重车一压,石块必然沉陷,成为这条路致命的痼疾。最后我语重心长的说:“大哥,想象很美丽,现实很残酷,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我虽然没修过路,但你知道我跟表哥学过开车,什么路才可以通行这个我比你懂。梁山尾那个矿山曾有人开过,为什么又放弃了呢?难道那个人有钱不会赚?世界上没有那样的蠢蛋,他之所以放弃是因为路的原因,他花了一万七千多块就想修路,结果修出了一个笑话。你在他那条路的基础上追加了五万多块,可是这条路要想通车最低还要投入一两万,否则矿石不可能运得出。”听到我说修路还要一两万,大哥当时是非常震惊的,我知道八万多差不多掏空了大哥的家底,桂林的生意都受到了很大的影响,进货时捉襟见肘,很是恓惶。而嫂子又是极不支持大哥开矿的,倒不是她头发长见识短,而是她认为守着她那原本的生意,一年除了开资还有剩余就够了。她对大哥的“好大呷”(好高骛远),爱折腾是极其反对的,听说两口子闹了大矛盾,嫂子丢了桂林的生意跑到她在柳州的姐家里玩去了。大哥表面风光,内里其实是落魄不堪的,桂林的生意做得不错,靠渔网、绳索、塑料布、眼镜为主,一些小百货为辅,混的风生水起。九一年身边有十多万的人并不多,一个县里要是弄个富豪榜的话他一定可以榜上有名。可是他不满足现状,他总认为凭他的本事可以过得更好,可以搏一个更大的前程,他的人生一定可以辉煌之极,中国站在顶端的那几个人里一定有他。可是,人的精力是有限的,而能力并不是想有就有的,人定胜天是世上最大的笑话,人怎么可能打破注定的命运呢?于是,最后他进了监狱,判了十六年,坐了八年的铁窗……(一般坐牢刑期过半就会释放)

    一母同胞,血脉骨肉的亲情,做为兄弟,我不帮他谁帮他?当然,二十一岁的我有自己的人生、有自己的路,我帮助大哥可以无私却不能无偿,我要孝敬父母,我要娶妻生子,我已经过了给人做义工的年龄段。兄弟之间要想不割断亲情,其实应该明算帐的,不要“弟兄个,要么子钱?论钱就是不认我这个兄弟!”这是自欺欺人好不?只求付出不图回报的是父母和子女,大爱才能无私。弟兄关系怎么能和父母子女关系比呢?弟兄最亲,打断骨头连着筋,这点我无法否认,但我更知道兄弟身边还有个外人,这个外人便是被男人称之为内人的女人,世上有几个女人会爱男人的兄弟家人?她们只会顾娘家,爱她自己的兄弟家人,对男人的兄弟只会眼红、嫉妒、恨,我知道中国有爱屋及乌这个成语,但这个成语绝对不适合用在女人身上!女人对男人经常使用的致命武器便是“枕头风”,一个原本顾兄弟顾家人的男人在枕头风的腐蚀下忘本变质,一个原本好端端的人最后会变成一条断了脊梁骨的狗!

    我现在有五万多块钱,已经有能力帮大哥一把,我可以借两万给他修路,让他得以运出矿石。可世上无闲人,闲人无闲钱,我借大哥两万算什么?人情?我有这个能力做人情吗?投资?大哥会愿意?哦,人家刚有了点成就你就想分一杯羹?你还是人吗?还好意思说是人家的兄弟?你是趁火打劫的强盗、土匪!可我又怎么想呢?哦!大哥你发达了,你也不拉老弟一把,我们吃同一个奶长大的好不?古代结义的兄弟都知道有难同当,有福同享,我们亲生的还比不上结义的?

    大哥明显不想叨我的光、占我的便宜,明知我身怀五万多的“巨款”,却并无借贷的打算,正在和赵德平商量在信用社贷款的事,赵德平一口应承,问大哥要多少,大哥说先贷三万吧,修路要两万,再留点钱以备不时之需……。我听着不好意思:大哥有困难,自己有能力却不相帮,害大哥要去求别人,贷款不是那么容易的,劳心费力、求爷告奶的不说还要背利息、背人情,那时的人除非走投无路迫不得已谁会跟银行贷款啊,贷款在人的心里如要饭一样,是极下作、极没面子的事,不象几十年后,贷款成了人的家常便饭,能够贷款成了极光荣,极有本事的象征。买房、买车、买东西只要自己钱不凑手,立马向银行借贷,甚至有不少人低息从银行贷出,再高息放贷给私人……。

    静秀在我耳边轻声说:“大哥要在信用社贷款,你现在不是有么?何不先借给大哥用?”

    风从班车座椅的靠背上吹过,靠背顶端的凸起本来就是用来枕头的。嗯,枕头风吹的人真舒服,可我佯装不愿意的说:“借给大哥我们自己怎么办,你不是想当矿老板吗?没有钱光做梦想吗?”

    “现在不是还没开始吗?到哪山唱哪山歌撒,先帮大哥度过难关再说,开矿时要是缺钱,我回家去借,我哥哪里……”我左手反手捂住静秀的嘴阻止她说下去,心中很是温馨感动,能够在不伤害两口子感情的情况下帮到兄弟,世上没有不帮的人吧!世上吃老婆饭的粑耳朵、软骨头做出许多大逆不道、违背人伦的事其实也有不得已之处,可恨之人亦有可怜之处,男人在一个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女人面前,男人的威风又如何施得出来呢?世人尽可以看不起这样的男人,但当你遭遇这个男人身边的那种女人,你一样成为别人看不起的对相,所以说,好男人遇到好女人才会继续男人的好,好男人遇到坏女人就会变成女人胯下的玩艺,男人没了男人必备的东西,应该连人也算不上吧!你说变性的人还是人吗?是人的话为什么要加个妖字呢?

    车到堡里,大家下车后,我对大哥说了借钱给他的意思,大哥却婉拒了,他说从信用社借钱利息只要一厘二,私人借贷最低要一分五,这样的好事就是打着灯笼都没地方找的啊,我的钱留着开矿用,这点钱还不一定够呢,他的矿山出效益后全部借给我,争取让堡里的重晶石矿成为兄弟两人发家致富的踏脚石……

    进了胖姐的堡里旅社后,胖姐打开房间让我们休息,其实永福到堡里坐客车也就一两个小时,坐车倒是不累,可休息一词是指一定时间内停止活动,使人从心理上和生理上得到松驰,消除或减轻疲劳、恢复精力的过程。上楼后,当着大哥胖姐的面我还真不好意思和静秀进一间房,踟躇着跟在大哥后面进了201,大哥诧异地看着我说:“你跟着我做什么,去陪你老婆撒。”我哦了一声,从201走了出去去敲202的门。门自然应声而开,进去后静秀推了我一把笑着说:“你不是去陪大哥了吗?又进我房里来算什么回事?”

    我笑着还击说:“你真当我有毛病嗦,年轻漂亮的小娘子不陪、去陪我大哥那个老男人哦,我刚才是做样子好不,你啊,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你啊,比女人还做作。”静秀扮了个鬼脸说,一边抚着我走到床边坐下。

    近一个星期没有回来过这房间,房间还是和以前一模一样,静秀的内裤和胸罩还在晾衣绳上轻摇,跳一支媚惑的舞。冬阳炫丽,在偏西的天空上驻守着,光线已不知不觉间少了份热量,照在人身上暖融融的,让人只感舒服而不觉燥热。静秀想给我倒水,摇了下暖瓶空荡荡的,胖姐再勤快也不可能给一个无人的房间天天换水撒。静秀说,我去烧水先,提了暖瓶走了出去敲开大哥的201和大哥说了声提着另一个暖瓶下楼去灶房烧水去了。

    相关文章

      网友评论

          本文标题:花瓶(四十)

          本文链接:https://www.haomeiwen.com/subject/ejxnnft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