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高了一些,闻安便也告辞回了宫里。淡淡暑气凝在紫禁城的上空,语阑看了看天上的云:“主子,怕是要下雨了。”闻安抬头,早晨出来时候,满天的青气现下已经化作了乌压压的云彩,罩在宫殿上头:“语阑,今儿是初几了?”
“回主子,十二。”
“你准备一些葡萄与栗子糕,明天本宫去瞧瞧燕贵人。还有,把寝床上的那一套孩童衣衫也一并带去。”
“是,主子。”语阑领了命,便一直不言语跟在闻安的后头。紫禁城的天变幻的越来越快了,刚才乌压压的云彩染上墨色,若是仔细看去,还如浪一般在天际翻滚。春日里头绵绵的细雨变到如今,也是长了脾气,闻安前脚刚踏进寝殿的门,后半截儿的裙角便尝到了外头涌进来的温热雨气。
语阑忙喊着宫女太监上上下下将竹帘子降下来,把这浓浓密密的雨声隔挡在走廊外头,还是耐不过这雷雨的暴脾气,廊下的地面上,还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已经是湿了一半。
闻安最不喜欢这雨点洒在泥地上后泛起来的潮气,她着了语阑来,用蝉纱将门掩在后头。闻安站在蝉纱里侧,瞧见外头地上被噼啪打出的雨花:“语阑,不知道是不是本宫总想着,每次到了这个日子总是这么大的雨。泠儿喜欢下雨天,也不晓得是不是在这日子回来了。”
语阑见闻安心神不宁,便去炉子边上,往香炉里头加了一些安元香,继而走到闻安的身边,轻轻咬着扇子,来散这缠着人身的潮气:“主子,燕贵人去了那么久,您还一直记着。”
“泠儿与本宫虽是差不多时间入的宫,却是在许久之后才有机会交上心。泠儿单纯,本宫与她作伴的时间,心里头也觉得最是干净。当年指认是泠儿做的事惊了高贵妃,现在想来当真是觉得好笑。皇上就听了那些人的一面之词便活生生打死了她,如此无情无心,语阑,你听着不觉得可怕吗?”闻安冷冷哼了一声:“泠儿已经怀有身孕一月有余,告诉本宫的时候还满心欢喜,想着稳了胎像之后便告诉皇上,谁料到却最终出了那样的事。”
“主子,燕贵人当初出事的时候,您也是尽了全力去救过的。”语阑宽慰闻安:“别的人不懂您,奴才是知道的。主子,您当是还只是一个常在,如何救得了燕贵人呢?”
“若是当时本宫拼了命去求皇后,皇后去说一句话,说不定泠儿的性命是能够保住的。可是本宫当时没这个胆子,本宫是去求了皇后,可是却未拼了命去求。语阑,这几日本宫总是会梦到泠儿,她哭着对本宫说,从前她对本宫是真心诚意的好,可是在性命攸关之际,本宫却没尽力去帮她一把。”闻安声音哽咽,眨了眨眼睛,脸上终是滑了一道泪下来。
“主子,若您是为了这个自责,可是伤了您自己却快慰了其他人了。”语阑扶着闻安坐回软榻之上:“燕贵人既然已经去了,您便好护好自己身子。若是他日可以为燕贵人平反,也不枉燕贵人与您交好一场。”
闻安点头:“是了,若是本宫一直执意如此,大约泠儿也是不得安生的。”
第二日依旧在午后下了急雨,闻安拿着篮子,由语阑撑着伞去了御花园里。雨声轻伏在大地之上,园中无人,闻安将备好的栗子糕与一串新鲜的马奶葡萄放在一树木绣球之下。她手中托着一件孩童的小衫,在木纸伞撑起的一片干燥下面,点了火将衣服放进了火里。
“泠儿,我来看你了。”说罢用木枝挑了挑燃着的小衣服:“这是我为你孩子做的,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闻安静静蹲着,看着眼前的火苗一点一点变小。
火星子站在小衣服上面,白色料子的衣衫一点点化作了灰色,细细的风一吹,便飘了几缕在空气里。语阑收拾了燃尽的烟灰,扶着闻安起身:“主子,咱回吧。”闻安点头,由语阑搀着走回去。
几转之后,那个原先燃着火堆的地方也只剩下焦黑的一点点痕迹,被大雨一冲刷便干净了。一方油纸伞从绿影深深之后转出来,站定在小小的几块糕点前,他蹲下来拿起一块,软软的栗子香还残留在糕点面上:“泠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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