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补叙之相忘于江湖(1)
记得那时年纪小(20)一阵接着一阵的野猫叫春的声音,把我惊醒。我发现自己又趴在书桌上睡着了。患了失眠症后,我几乎所有的睡眠都是在沙发上或者书桌旁完成的,一旦上了床,就会开始兴奋并且会逐渐变得异常兴奋。台灯还亮着。日记本子打开着。几滴口水滴在最后几个字上面:狗日的立春,已经被我的口水打湿了。
我看了看手机,还不到凌晨两点。
脖子有些发酸。我伸了个懒腰,左三圈右三圈转了一会脖子,搓搓脸,拍拍手。然后,我站起来,去卫生间洗了把脸,顿时觉得清醒了许多。来到阳台,点了一支烟,拉开窗户,正是十月中旬初始,凉爽的夜风让我一下子清醒了许多。
风中偶尔传来火车和汽车的鸣笛,小城还在睡梦之中。
月亮正在中天。远处明灭的路灯笼罩之下的街道,依稀还有行人和车辆:他们是谁,为什么这么晚了,还没有归家?
我抽着烟,打量着远远近近高低参差的楼群,也有许多窗口还亮着灯光,心下想着:这些窗口是否也正站着和我一样早醒的人,或者,他还是尚未入眠呢?
赵成材,此刻一定是呼声震天了。那么樱子呢?我突然很好奇,她现在属于入眠的人群,还是属于失眠的人群?虽然她来到这里已经两个多月了,我还是觉得不可思议:我竟然有一天会和樱子生活在同一个小城里,在同一片土地上生活,在同一块天空下呼吸。
我第一次觉得冥冥中好像有上帝的存在,他挥舞着一只巨手,很严肃地信手一指:你,去哪儿!你,到这里!
儿时我坐在渡口的大槐树下,看着渡船上每天人来人往,总是不能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人从河东来到河西,又有那么多人从河西到河东去?河东的人是从哪里过来的,河西的人到了河东之后终究要到哪里去?
三十年后,我就生活在少年时代无法想象和无法理喻的河东:我面前的这个半睡半醒的小城。
我确信:无论现在是醒着的,还是酣睡的,这里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都有自己的故事。
对我而言:情节精彩与否要放在其次,如果故事的发展能不影响睡眠,那就是莫大的幸福。
我到床上拿了一条毛巾被出来,躺在沙发上,闭上眼睛:为了幸福,我强烈的需要睡眠。
可是,在睡魔最最忙碌的此时此刻,他完全把我忘了。虽然我闭着眼睛躺在那里,却毫无困意,脑子里不断出现一个名字:樱子,杨红樱,杨市长,哪一个才是真的呢?
一个月前,开学不久的一天傍晚。
放学后,我又在学校操场400米跑道上慢跑了个近一个小时,差不多有10000米了。这是每天下午的锻炼项目。从跑道上下来之后,浑身大汗淋漓,气喘吁吁。爬上五楼的办公室歇了一会,喝了杯水,才收拾东西,锁门下楼,准备回家。这时,太阳已经引入城市的楼群背后,傍晚正追着它的脚步来临。
我来到学校的车棚,推了自行车,来到了学校东大门门。学校的勤杂工老范从外面买了些酒菜回来,跟我打招呼:“孙老师,还没有回家?我们一起咂一口?”
我笑着指着被汗水打湿的上衣,说:“不了。今天太晚了,我要回家洗洗,改天我请你。”
出了我们学校东大门,是一条宽阔有寂静的南北大路,路东就是教育局,教育局的北面就是华润国际大酒店,原来是我们市的政府招待所。原来的主楼原来三层,后来推倒重建,按照三星级标准动工,在建设过程中有提高了标准,修改了图纸,建成后就变成了现在的号称四星级标准的华润国际大酒店。
今天晚上,不知道有什么重要的接待任务,大门口两边的甬道上,停满了看起来很上档的车辆,从酒店大门两侧到正对面的政府的角门出口两边,整齐站立着两排着装严整的警察。南北行驶的车辆和行人正在其中两名警察的指挥下缓慢的有序的前行。我推着自行车站在那里,让那些形色急切的人先行通过。
我是不用等候别人,家里也没有等候我的人。
路灯初放,给尚未完全沉入黑夜的街道增添了许多阴影:树木的影子,楼房的影子,街边栏杆的影子,行人的影子。影影绰绰中,一片热闹的生活景象。
此刻,置身于这样熙攘的人流,我却感觉自己像是站在生活之外,被生活抛弃了的人。
这时,行人、行车都停止了。
一行人在警察和行人的注目礼中从角门里走出来。
我觉得那场面很滑稽:如此低调的不走正门从角门穿越过来,却又要兴师动众的让警察保护直线距离只有不足十五米的着一段路程,到底所为何来?
我想起了戏曲和电影中常有的镜头:
一条狭长幽深的街道——
纷纷逃跑避让的人群——
锣鼓声响起——
两列身着红衣的衙役——
许多“避让”“止步”“威风”的牌子——
一顶八抬大轿在众人的肃穆眼光中,迤逦而来——
如果是周星驰的喜剧,此刻轿子中坐着的一定是孟爷扮演的衣着夸张扣着鼻眼的美女,一出轿门,就会不小心打碎许多迎面而来的番茄和鸡蛋。
如果是张艺谋和张纪中等各位张爷的大片,这时候,四面楼房顶和树梢上必定已经隐藏了许多高手英雄。
我把视线转过我脖子给我提供的最大视觉,认真观察了一番,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可惜,这里不是在拍电影。
这一大群表情严肃的人在我们市委市政府领导的引导和陪同下,依次走过从街西政府角门到街东华润大门口的距离,确切的说,是十四米。在这群陪同的人里,我看到一个看上去自信满满的女士,她正在跟一个领导模样的人说着什么,对方频频点头,笑容可掬。
在她身后,还跟着一些人,他们是我们四套班子里的常委和委员们:他们常常出现在地方台的本市新闻播报里。
我看着华润大门口悬挂着的长长的红底黄字的条幅,上面写着:欢迎省市两级领导莅临检查和指导工作。
我想:到底来检查什么工作,值得在直线距离不足十五米的地方摆了这么大排场?
领导们进入招待所之后,西边,政府的角门关上了,东边,华润国际热闹起来了。
警察同志们开始撤退。
着急归家的人们开始骂骂咧咧的疾步前行。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走路的不怕骑车的,两个轱辘的也不怕四个轮子的,一时间热闹非凡。
我被人潮车流裹挟着前行。
回到家里,打开电视,找到地方台,本市新闻播报已经结束,正在播送天气预报的结尾:明天白天:市区,晴,气温22——25度。我看看墙上的电子日历:今天是星期四。地方台新闻每周一、三、五更新三次,其他时间是重播,那就是说,今天晚上看到的新闻事件,要明天晚上才能出现在地方台的新闻播报里。
一段熟悉的旋律之后,中央台七点《新闻联播》开始了。康辉和李梓萌依旧保持着和往日一样温和平静的笑容:各位观众,大家好!欢迎收看新闻联播。今天是二零一七年九月七号,农历七月十七,是二十四节气中的白露。
我把电视音量调到最大,跑到厨房淘了把米放进电饭煲里,又加了水,插上电源,看下电钮烧着饭,又打开衣柜找出换洗的衣服准备去卫生间洗澡,忽然想到刚才新闻联播里说今天是白露节气,要不要明天上课的时候考考学生们这个知识,后来想还是算了,记得初一的时候,我让学生被二十四节气歌,学生们就背得滚瓜烂熟,后来,他们告诉我是小学课本上有的,这是个初级题,类似于儿歌水平。不过,既然是个知识点,总得考考他们点什么才对。我思量了半天,想出了一个问题:白露到了,城外的庄稼地里,是麦子熟了,还是稻子熟了?我觉得这是个好主意,怕等一会忘了,赶紧打开找个纸笔把这个问题写上。
趴在桌子上好这个问题时,感觉手臂潮潮的,粘在玻璃板上,我又想起来刚才一身汗的,要去洗澡,于是跑去卫生间,打开太阳能,调好温度,开始洗澡。温热的凉水冲在头发上,身上,顿时觉得浑身舒爽,心情又有些放松起来,想起了刚才路上的见闻,想起那个看上去很有气质的女士:不是美丽,不是高傲,那应该是从骨子里长出来的一种自信。
我就这么想着,洗着,不觉用时过多了。等我洗好澡出来,刚坐到沙发上,就听见厨房里“啪嗒”一声,电饭煲跳了,我也跟着跳了起来:我熬的是米粥!果然,米粥从电饭煲里跑出来,跳下电饭煲,先在电饭煲边上的灶台上落下,形成厚厚的一层,又沿着灶台一边,向下做自由落体,最终在地板上作自由滑行。厨房里热气腾腾,到处水汽弥漫,电钮已经自动跳上去了,可以想象电饭煲内的大米是什么样子了。
我暗暗懊恼:怎么忘得一干二净呢?出现这种情况,对我,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健忘症了?失眠、多梦、健忘,我是不是到了更年期了!
男人有没有更年期?我得百度一下。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