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掉下个大贵人

文丨箽四四（原创）

腊月二十三，米家镇已经开始像过年一样热闹，平日五天一次集会，现在每天都跟集会一样人山人海。

米老三，一大早，从家里往镇上赶，要过年了，他打算把银行最后那点钱取出来，给孩子们买件衣服，给家里备点年货，大人都好说，不能过年了，还缺孩子的。

米老三今年三十五岁，有两个孩子。老大十五岁，老二才十岁。

他本来是个木匠，收入不错，自从二年前，查出得了肝癌，做了手术后，体力活干不了，一直病焉焉的样子，那之后日子越过越心慌，一年前，媳妇美凤说是出门打工就再没回来过。

米老三托人打听，只说是，去了浙江那边。

三个月前，媳妇寄回一封离婚协议书，他知道，这个家迟早要完蛋，他不怪媳妇，是自己没本事，挣不了钱，做不了堂堂正正的男人。

走就走吧，他有时想，等孩子大点，能自己照顾好自己，他就求个清静，无牵无挂，自行了断。

米老三也是个硬气人，他知道媳妇心已经飞了，他想留也留不住，他心里在默默等着，等着命运最后的判决。

眼下米老三的心情，就像这腊月的天一样，凉的没一丝热气。

他本来没打算过年，自已反正也活不了多久，过年那种心思早没了，可一看到孩子，又觉着，好歹得有一点烟火气。

有什么都过了年再说吧！

一边心不在焉骑着他那辆经常熄火的摩托车，一边脑子里不知道胡思乱想什么，当他回过神来，看到有个人站在摩托车前时，他惊起一身冷汗，慌忙刹车，差一点就要撞上去。

米老三想骂人，“妈的，大过年这要撞上了怎么办？老子年都过不去，还有余粮赔你这不长眼的货？”

话到嘴边，他结结巴巴变成一句“有——事——吗？”

他看到面前是个女人，还是个长得不错的女人，看上去斯斯文文的样子，他不知道她为什么站在摩托车前，此刻那个女人正对着他笑，那笑，一下让米老三的火气消的无影无踪。

他甚至有点尴尬，今天出门慌张，也没收拾一下自已。他低头看看脚上粘着泥巴脏脏的球鞋，心里竟然冒出点羞涩。

“大哥，我叫费丽丽，从外地来的，到咱们镇上找个地方，你看上去是本地人，能帮我个忙吗？”

“啊？帮什么忙？你要找哪里？”

“是这样的大哥，我是湖南人，在咱们这边不远的县城开家具厂，我听说咱这镇上也有个家具厂，他们不做了，我过来看看，想把他们不用的设备买回去。可我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你可知道这家具厂在哪？”

“哦，家具厂？好像是有一家，我住在乡下，也不太熟悉，前面不远桥头那边，我可以带你过去看看。”

“太好了，大哥，你可真是好心人。”

米老三被女人一夸，感觉脸上发起烫来，很多年，没有女人夸过他，他心里想着，早知道今天出门该照照镜子。

一路上，这个叫丽丽的女人，跟米老三随口唠起了家常，米老三老实的有问必答。

对眼前这个女人，他有几分好感，首先这个女人没有嫌弃他看上去不体面的衣服和满是泥巴的鞋子。

跟他说话热情又温柔，从前有媳妇的时候，他也从没享受过这种待遇。他甚至有点受宠若惊，他想着女人就该是这种样子。

当知道他有病，媳妇也跟人走了之后，丽丽一脸同情，好心邀请他年后到自已的家具厂去干活，还说给他安排个轻松工作。

米老三觉得这个丽丽就像天使，一下子从天而降，让他本来灰暗又死气沉沉的生活，突然裂了一道缝，那透过来的光，白晃晃闪得他睁不开眼。

到了家具厂，转了一圈，丽丽说，好像不是这个地方，米老三一阵愧疚，没有帮上什么忙，想到自己年后要受贵人恩惠，他心里有点过意不去。

丽丽体贴的安慰他“没关系，你照顾好自已，好好过年，年后给我打电话。”

米老三在那一刻，他甚至觉得爱上了这个陌生女人。他骨子里男人的那种冲动涌了上来，尽管认识不久，却让他感到温暖，像是家人一样亲切。

他回过神来，在心里骂自己简直不是人，对于贵人，怎样可以有亵渎的念头？

就在两人要告别的时候，一个老头，一身脏兮兮站在米老三跟前，一看就是乡下人，脸晒得黝黑，胡子像一缕乱草，头上那顶蓝帽子，看上去有点破旧。

米老三本来有点厌恶，但看到身边的丽丽，又变得热情起来。

老头问“这街上的鞋匠，认不认识，到哪去了？”他说的人，米老三并不认识，这镇上，虽说常来，可真正认识的人并不多，米老三也不太想多管闲事。

老头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问：“那这镇上银行在哪里？”

米老三，脑子里转了一下，镇上除了邮政银行，还有一家信用社，他问老头找哪个银行？

老头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神秘兮兮打开给米老三看，老头说“能换这外国钱的银行。”

米老三愣了一下，他没见过外国钱，旁边的丽丽接过来看了看，“这是英镑，你这钱是哪来的？”

看着丽丽疑惑的眼神，老头说“我姓谢，这钱是我侄子出海打渔赚的，我老娘八十七岁了，最近生病扛不下去，家里没有钱，听人说这个能换钱。原本想找到鞋匠，让他帮我换的，可没能找到那个人，就想去银行问问，看能不能换。”

米老三不懂，他觉着自已也帮不上忙，想着赶紧往集市去办自己的事。

身边的丽丽似乎很懂行，给米老三使个眼色。

“大爷，你这钱，在这乡下，银行也帮你换不了，你要着急用钱，我倒有个办法。”

“你有什么办法？”

“是这样，我是外地来办事，下午回市里，你这钱，我可以帮你兑了，你想兑多少钱，咱们商量商量？”

老头眼睛里一阵兴奋，很快又警惕起来，“你看上去不是本地人，再说，你一个女人家有那么多钱吗？我可听说，这钱能换很多人民币，我这里有一万块，你换吗？

“唉，我说你也太小瞧我家妹子了，她可是做大生意的，我妹子说能换，就一定能换。”米老三虽然不懂，但一看这架势，赶紧帮丽丽说话。

“大爷，我是生意人，你看你，还信不过我？　这是我兄弟，你要不信，让我兄弟做中间人，这样你可放心吧？”

米老三想起年后自已的工作，忙不迭的点头，“你放心，这是我大妹子，我也是乡下人，你相信我吧？”

“嗯，嗯，那行。”老头上下打量着丽丽，嘴上软了下来。

“大爷，那咱们一起去银行，我把钱取了，在银行里咱俩把钱换了，你看行吗？”

“在银行里？不行，那不行，银行那么多人，他们看见我拿这多钱，他们起了歹心，我可怎么办？”

“你把钱取来，我跟你大兄弟，就在这里等你，你要不换，就算了。”说着，谢老头一脸倔强，紧紧攥着自己装钱的口袋。

丽丽把米老三叫到一边，小声嘀嘀咕咕交待他：“兄弟，这可是笔买卖，你帮我看着他，一会要办成，我不会亏你，给你拿五百块辛苦费。”

米老三一听心里乐起来，自已今天这是撞了狗屎运，不但遇到贵人，还能这么轻易赚到五百块钱，他使劲点头：“你放心，我一定看好他，帮你把这事办成。”

他不知道丽丽能赚多少钱，但对他来说，五百块也不少，人得知足不是？

米老三和谢老头蹲在街头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两个人边唠着闲话，边等人。

有个穿白衬衣的男人路过，谢老头叫住他，拿出自已的钱，让那个穿白衬衣的男人看，那男人嘀嘀咕咕跟谢老头说了几句话，谢老头跟米老三说，丽丽糊弄他。

“她以为我年纪大没见过世面，拿那么少的钱，来换我的宝贝，刚才那人都告诉我了，她给的钱太少，我不换了。”

一边说着，谢老头一边就要走，米老三眼看煮熟的鸭子要飞，米老三着了急。

正好这时，丽丽取了钱回来，谢老头耍起赖，说什么也不肯换钱，丽丽气急败坏的跟老头理论，米老三想拦着，两个人都各说各有理，怒气冲冲对骂起来，谢老头一气之下转头就走。

那个白衬衣又从眼前晃过，米老三一脸怨气告诉丽丽，就是这个男人坏了事。丽丽冲过去，对着白衬衣一顿骂，那白衬衣被骂的一头雾水。

米老三磕磕拌拌，把事情说了大概，白衬衣才恍然大悟。

白衬衣一脸无辜：“我哪里知道你们的事，他问我，我也不过实话实说罢了。话是我说的，我可以帮你去挽回一下，但是换不换也不是我能决定，你要不讲道理，那我也没必要管这闲事。”

丽丽这才罢休，让白衬衣和米老三去追谢老头，一路上米老三把事情来龙去脉详细说了一遍，白衬衣这才明白过来。

“原来你跟那女人不认识？既然你们不是亲戚，我就实话实说，你还真傻，她给你五百，她自己赚好几万呢！”白衬衣对米老三说“那个女人之前给老头的价钱，就是太坑了，她那是糊弄乡下人呢！”

米老三听的云里雾里，一脸懵圈。

白衬衣把米老三拉到一边，问他想不想自己赚钱？白衬衣对着他一阵耳语，他有点似懂非懂，努力做出懂的样子，心里却开始敲小鼓。

米老三迷迷糊糊，虽然不知为什么这简单的事，突然就变得复杂起来。

但是想到能赚钱，这才是最重要的，思索了片刻，米老三就点头答应，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虽说丽丽是贵人，但钱是实实在在的东西，再说自己也没伤天害理。

米老三心里这样安慰自己，瞬间又觉得这算不上背叛，人都是自私的，这样一想，没了那么多愧疚，激动的心情，慢慢平静下来。

再见到丽丽，白衬衣说谢老头涨了两万块时，米老三在旁边一脸真诚的附合，如果说之前是帮忙的话，现在的米老三觉得自己也成了当事人。

从早上一直折腾到中午，米老三一点也没觉得累。他之前怎么也想不到，这有钱人赚钱，还真是容易。

米老三想像着自己也成了有钱人，他心里打算，要好好谢谢丽丽，简直是他的救命恩人，不但给他工作，还让他在最艰难的时候，有机会轻松赚到一笔巨款。

他仿佛看到钱在口袋里，那种沉甸甸的感觉，让他心里踏实又激动。

在这街上来来回回跑了大半天，现在他只要转个弯，找到丽丽就大功告成。

转过弯，到了约好的地方，却没看见丽丽，米老三心里咯噔一下，他四处找呀找，找了一大圈，还是没找到。

他一路小跑回到谢老头和白衬衣等的地方，谢老头和白衬衣也不见了。

米老三在两个地方来来回回，跑了几十遍，三个人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没出现，也许吃饭去了？上厕所了？

米老三的心里开始慌乱，手心一阵阵冒汗，自己那三千块钱，还有即将到手的一万块钱，想着想着，他瘫坐在地上。

米老三的脑袋里起了一层又一层的冰碴子，冷得让他窒息，那个贵人温柔的脸一直在眼前不停晃呀晃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