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太璞&长亭】【太长夫妇】
【虽然青丘狐传说的剧情很一言难尽,但并不影响我脑洞大开……】
长亭修炼得道飞升成仙的那天,正正好是新帝星继位的日子。
人间张灯结彩一派欢欣,天上三十三宫七十二殿虽然依旧是名花不谢瑞草长青,看似与亿万年来的模样无甚区别,可高坐于星辰灿烂金碧辉煌的凌霄殿之上的玉帝因着老帝星在人间的差事完成得漂亮,嘴角常年不变的弧度变弯了那么一点点,头上七平八稳的祥光更夺目了那么一些些。
天上的日子太平得紧,玉帝难得稍微高兴一回,赐予的恩赏自然要多一些,不但连升了老帝星两级仙阶,连刚来天庭报道的九尾灵狐也沾了点好,封了狐仙,而且还在三重天赐了宅邸仙婢,比其他依旧要住在青丘的狐仙要身份贵重得多。
既然住在了天上,就顺便在天上当差,玉帝随手一指,将长亭指派给了西王母。
长亭伺奉在西王母座下,勤勤勉勉,宠辱不惊。西王母慈悲,甚是怜爱她。
也难怪西王母喜欢她,且不说她性情温和办事周到,就是她咋咋呼呼粗枝大叶,西王母也会待她好的。
长久以来,西王母身边都只有三位仙兽,缺了一只九尾狐。
四角不全,西王母一直耿耿于怀。
自远古洪荒时期就跟在西王母身边的那只九尾狐,被女娲要了去,派到人间帝星的身边之后就再没有回来。被那姜姓的御史太公打得灰飞烟灭了,西王母想再挽回些许也已经无能为力。
从商朝到如今的雍正元年,用人间的时辰来算,已经过了三千年。
三千年。
长亭知道,这对于仙家来说不过是短短一瞬。
她抬头看了看仍在讲些什么往事的西王母,那尊贵的上仙眼神飘飘渺渺地不知落在前面的什么地方,怅然若失的神色,看得长亭心里酸酸涩涩不是滋味。
长亭口中念了个诀,变回狐狸真身,三两步就跳到了西王母怀里,仰着头,用鼻尖蹭了蹭王母下巴。
西王母一愣,下巴轻轻地被添了一点温热,心尖上也好像落了点温软。王母笑开了来,抱着怀里的小狐狸,不住地说她贴心懂事。
很暖和的怀抱,很温柔的抚摸,小狐狸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不知什么时候沾上些许泪水。
长亭觉得自己想错了,日子就是一天一天过来的,三千年就是三千年,怎么也不会是一瞬。
对谁来说都不是。
活得太长了,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长亭这么跟西王母说。
被西王母笑着数落了一通,一只乳臭未干的小狐狸哪里来的这些个悲春伤秋。
长亭不服气,声音闷在喉咙里,小小声地反驳,我哪里说错了,从前我有一大堆家人,热热闹闹地活着,谁知我越活越久,身边的人却越活越少,现在好啦,只剩我一个了。
灵狐千年一劫。
翁家就一个翁长亭功力深厚挺了过去。其余的,通通都散了真元,剩个狐狸真身,长眠于青丘。
其实那样就很好,有始有终,就是一个圆满。
众仙各司其事,一同维护人间太平。西王母主司婚育,长亭在她座下,自然要帮着她管理诸事。男男女女从青春年少到白发皑皑,无一不在她眼皮子底下或离或合,看得越多,她就越佩服时时端庄高贵的西王母。
无悲喜,方是大悲喜。
她自己是做不到的。
长亭虽是灵狐,但也与人类一样,姻缘归月老,婚育归西王母。
心里犹豫了几天,长亭终是做了决定,提着一壶酒到月老那里道谢,又端着一盘点心回到西王母那里磕头。
她说,多谢上仙成全了她和石太璞的一段缘分。
两位仙家都摇摇头,说那是命中注定的,他们不能左右,只能照办。
长亭听了,还是磕头道谢。
西王母问她,于他不过是一生,投了胎便再无痕迹,于你却是永生永世。如此境况,何来一个谢字?
长亭说,从和他在一起的那天起我就已经知道结局了,我早就知道的。今日种种,全是心甘情愿。我曾与太璞说,拥有过即可,日后孤苦,我无怨无悔。我与夫君携手白头,如此姻缘,娘娘自然受得起长亭的跪谢。
西王母叹了口气,“小狐狸,你还说不得无怨无悔这句话。”
长亭慢慢点点头,“娘娘,如今诸事皆好,可我执念深重,难以自谴。夫君石太璞曾宽劝,在他之后,努力修炼成仙,不要因了他一个弃我数百年来的心愿,他尚可入轮回,我若散了真元,便从此灰飞烟灭了。可直至飞升,我才发觉在这天上永永远远照看人间的仙家们,与天地同寿,有无边法力,高高立于众生灵修炼的尽头,不过是得了一个冷冷清清的孤寡下场。”
高处不胜寒。
身临其境方有资格言其凛冽。
长亭明白石太璞的意思,他们不是同类,能有此缘分,便是幸事。一辈子有长有短,运数都是定了的,须得付出,方可享种种人间喜乐。
明白,却还是伤心。伤心,却还是依着石太璞的意思走了下去。
石太璞一身功力,虽不能长生不老,但无病无痛身体硬朗还是很轻而易举的,寿命也比普通人长一些,活了整整一百五十岁才走的。
寿终正寝,走得安详。
他让长亭好好活着。
阳寿将尽,石太璞讲不出太多的话,撑着最后一口气,只断断续续地重复,让她好好活着。
长亭如今也不清楚,自己这样可否算是好好活着了?
长亭宅子里的两个仙婢是天上仙草仙花所化,从未离开过天庭,长亭在家休息时,总是缠着她要听一听凡世红尘。其实两个小女仙同长亭年岁相差不远,可未经世事,稚嫩单纯,长亭疼爱得很,拿她们当作亲妹妹,闲时三人便窝在床上说东说西。
从红亭如何调皮如何机灵,翁家如何和乐如何欢喜,一直讲到翁老爷的千年大劫,讲到石太璞的寿元无几。
两个丫头不懂情爱,权当有趣的故事听了,时常听完后就叽叽喳喳扑腾回房,留一个长亭对着床头百来个同心结发呆。
长亭讲石太璞零零散散加起来一共讲了两年,事无巨细她都记得清楚,一起看遍河山万里,一起经历柴米油盐。她和石太璞除了成婚前的日子波折四起外,其余的就和别的夫妻没什么两样,相互扶持,相互守望,就过着最平平凡凡的小日子。
唯一特别些的,就是长亭一直不变的容貌。
每年的上元节,石太璞都遵守诺言,带着长亭到金陵城内那棵挂满姻缘的大榕树下,摘一枚同心结,在所有人的目光中,笑着送到她面前。
花灯如昼,树下痴男怨女或形单影只或成双成对地挤得满满当当,幸与不幸,在众人眼里,不过是一枚小小的同心结。
同心,同生,所求不过如此。
最后几年逛花市的时候,长亭都特意变成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婆,拄着拐杖挽着同样白发苍苍的石太璞,慢吞吞地在年轻人中间走着。
那时的长亭把脸笑得皱不拉几的,一双大眼睛弯得只剩一道缝,逗得身边的石太璞不住地看她,看着看着,自己也笑了起来。两个老东西在一群小年轻里笑成两朵花,甚是可乐的场面。只是人们都顾着看自己的意中人了,也没什么人注意到他们俩。
在河边放花灯的时候,长亭同石太璞说,怎能不开心?他们都少不更事,空有些山盟海誓,只有我们,是真正的白头偕老。
石太璞笑着握紧她的手,说这就足够了。
…不够的。
后来,长亭对着新坟不住地念叨,不够的。
她父亲跟她说,喝了孟婆汤,便什么都忘了。
长亭开始时还不信,偏要等了百余年去寻石太璞投胎转世后的萧景琰,偏要站到人家跟前,偏要告诉人家自己的名字,偏要人家记起她来。
那人横刀立马,皱着眉头居高临下地望着她,连一句话都不跟她说,只有身边的一位副将对她叫喊着什么,她也没听清楚,满心满眼,全是似曾相识,全是物是人非。
萧景琰一行人绝尘而去后,长亭在路边站了好些时候,她还是不信。
那晚长亭施法潜进萧景琰梦中,只看得见沙场决断朝堂风云,只看得见兄长贤德好友难忘,再怎么走,再怎么找,也找不到一丝半点石太璞的踪迹。
彼时萧景琰正在西山换防,长亭也不离去,就傻傻地看着。
长亭跟了他一路,进了金陵,见了麒麟才子,扳倒了太子,成了亲王。
然后如何,她不得而知。
她觉得萧景琰着红色亲王朝服甚是好看,就像她从前掀开重重的红盖头偷偷瞄了一眼的石太璞那样好看。长亭看着朝堂肃穆,忽地闭眼,转身离开了。
人间诸事,再也与她无关。
石太璞已经死了。
被牛头马面勾了三魂七魄,被鬼差押着走了黄泉路喝了孟婆汤,他已经死了。
无论投胎转世几回,这世上都再没有石太璞了。
西王母对长亭说,天上诸仙都是这般咬牙熬过来的,自个儿有始无终不得圆满,可瞧着人间悲喜有始有终,便舍不下这份孤寡了。
长亭忽然想起石太璞在她七百岁生辰和她一起放孔明灯时和她说的话,嘴里尝着一份苦,心里藏着一份甘,总好过永远无知无觉。
那时的石太璞意气风发高大健壮,那时的他们如胶似漆执手相爱,她还不知道这苦从何来。
能相爱一回,的确是,足够了。
其实,他们都没有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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