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不只是一地鸡毛，还有路障！
2017年12月17日 星期二 晴
01
闹铃响了，我睡眼惺忪，像往常一样赶在太阳前面起床，照例先爬在水池子边干呕了半天，然后草草收拾一下向学校冲去。
在小区门口五元钱买了一个煎饼，揣在背带裤前面的大兜子里接着往前赶路。12月的北方天寒地冻，从家通往学校要经过一段铁路线，我一直从铁路线下面的小桥洞走着上班，那个被称作“小道口”的地方常常会有抢包之类的事情发生，所以我不敢带包，所有的东西都揣在这条蓝色的孕妇裤里，左侧兜里是一袋从家带的牛奶，右侧兜里是手机、钥匙和一点零钱，隆起的肚子上顶着一个大煎饼，外面搭的一件羽绒服已经拉不上拉链了。预产期是1月底，此刻肚子隆起，走路已经快看不到脚了，我是班主任，需要在太阳出来前赶到学校去。
02
我所在的学校很小，地处城乡结合部，学生大多都是外来务工人员子女。这些孩子善良有余，规矩意识不足，又是爱冲动的年龄，冲突时有发生。
昨天快放学时两个学生打架，其中一个一脚踹断了经年的暖气管，水四处喷溅，课被迫停止，总务工作人员铁青着脸修好了管道后，全班的同学忙着扫水，我参与了指挥，水患解决后，我的一双旅游鞋已经浸透了水，现在穿着还有点潮，但脚肿之后能穿进去的鞋也就这一双了。
03
这届学生是去年9月我刚接的班，当时就觉得苗头不对，四十个人的班级有将近十个孩子超级能闹腾，其中就包括昨天打架的鹏。带上班级后的一个月情况稍稍有所改观。紧接着国庆节我结婚了，长假和婚假连起来原本可以出去玩一段时间的，但想着休息半个月后，好不容易理得比较顺的班级估计又一盘散沙了，于是放弃休婚假直接上班了。今年夏天刚怀孕我就找校长要把班推掉，我可以不休婚假但不能不休产假吧！
校长姓胡，瘦高个，两个脸颊像被人用拳头打过一般，各自陷进去一点，这就导致他说话总是咬着牙，听起来得全神贯注才能明白，可他偏偏爱说一些自以为幽默而又有深意的话，搞得我们时刻准备着迎合他去笑。
我去找他时他正在电脑上斗地主，看到我有点不自在，但到底也不愿意托管他的牌局，于是两只眼睛在我和电脑间轮流转。“胡校，我怀孕了，暂时就不能带班主任了。”我怯怯地说，我最大的特点是能把一件理直气壮的事情说得底气不足。胡校从电脑前抬起头看着我笑，这时候他脸上那两块凹陷的部分有点像酒窝了，根据经验他可能要幽默了，我脸上已经准备挂上被逗笑的表情。他果然就说：“你现在里外都是人，过两天谁知道还是不是？”这句话包括深意我都听明白了，准备好的笑容又收了回去，藏着愤怒离开了。
后来又找了几次，终究也没推掉。学校稍微有点关系和能力的老师都陆续调走了，班主任不好找，政治老师带了英语，政治课就让班主任盯自习，上周我加上自习共上了23节课，站到腿哆嗦。
04
这周周一下了一点雪，今天是周五，路上大部分雪已经化了，走到小道口前才想起昨天晚上过来时，化的雪水聚集在这块洼地，小道口已经结了厚厚的一层冰，这些冰因为是一层一层叠加上去的，所以纵横交错像搓衣板被竖着拉了几道口子，走起来特别困难。昨天，我是用十二分小心挪过来的，差点就手脚并用了。
今天还是穿铁道过吧，我临时决定。绕到上面过了一个仅仅容一人出入的小门，便是三条平行的铁道，边上的一条还停着一辆绿皮火车，我小心地跨过两条铁道线，脚刚踏到第三条线上，原先停止的火车突然屁股一撅向着我就退过来，原来是火车错车，吓得我瞬间魂魄丢了几分，挺着肚子狂奔过铁道。危急时刻才能看出一个人的潜力，我一直觉得自己体育不行，原来是没被激发。
稍稍平息一下心情，继续向前走，今天绕路了，怕是要迟到，想到这些我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刚走进校门，学生就已经下来早操了，我迎了上去，站在冷风中看他们跑步。昨天踹断暖气管的鹏是体育委员，此刻正在领跑。看身高他已经远比初二的孩子成熟了，但跑步时耷拉下来的红腰带彰显着这只是一个小毛孩。今天让他传话叫家长来商议赔偿学校公共财物的事情，看样子还没有来。
05
晨练后回办公室准备要上第一节课了，利用这个间隙我开始对付那份早点，狼吞虎咽吃完夹着书就往外走，迎面碰到了校长，他带着一贯的笑容说：“你以后生下的小孩子一定很健康吆！”我迎合着笑了一下，来不及思量其中深意就冲进了课堂。一上午课上完了，也没等到鹏的家长，中午放学时我再一次严厉地告诫了鹏下午必须把家长请来。
06
下午鹏的奶奶来了，说是奶奶看着也不算老，眼角堆了几行皱纹，纹过的眉像两条黑布条贴在眼睛上，染过的头发呈现出干草枯黄色，显然有一段时间没洗了，烫过的头发显得稀稀落落地纠缠在一起。
她一推开办公室的门就是一嗓子：“郝老师，鹏鹏又怎么了？这孩子！”办公室正在备课的老师显然被这高亢的声音打扰了，我领着她出来到转角处一个空置的地方告诉了她事情经过。我刚说完损坏学校财物要赔偿100元，上午另一个家长已经把50元交到总务了，她突然扑腾一下跪倒在我前面，这一惊我肚子里的小家伙便翻江倒海起来，我平静了一下想扶她起来，可是肚子难受得我也想跪下，于是只好作罢。任由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她儿子媳妇怎么不管孩子，鹏鹏是她怎么一手带大的，她没有经济收入怎么靠捡瓶子卖钱换点生活费……
如果刚带班时，碰到这种情况我多半会求学校减免或者自己干脆帮忙垫上，工作几年经历了几次欺骗想法就不一样了，这么容易放下尊严的人未必值得同情，我靠着墙不断地劝她起来说话，她越发坚持跪着。下课铃突然就响了，鹏出来看到了他奶奶，他冲过来一把拎起了她，吼道：“奶奶，你干什么！”然后怒视着我喊：“你凭什么让我奶奶下跪！”然后拉着他奶奶就走了，下午的课也没再上。我向学校报告了这件事情，又批改了一会作业，开始收拾下班回家。
07
北方冬天太阳比我下班早，月亮却赖着不肯上班，于是踩着微弱的路灯光开始往回家走。走到小道口时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从下面的桥洞走吧，上面的火车太吓人。
桥洞下此刻稀稀落落有几个人来回，正在我专心对付那条纵横交错的冰道时，突然从前面飞来一个不明飞行物，裹挟着风声冲着我的面门就来了，我一躲直接就四脚朝天摔到了冰地上。艰难地爬了几下没起来，感觉一定是身体哪个地方出故障了。路过的人同情地看着我，到底有一个伸手扶了我一把。坐起来时我看见那个不明飞行物竟然是一个庞大的雪球，此刻散落在我身边，就着昏暗的路灯看见前面不远处有个瘦高的背影，穿着校服，一截红裤带露在外面。
我坐在路边，先给老公打电话让他来接我。然后拨通了胡校的电话把经过告诉他，他在电话那头说：“小郝呀，天黑路滑，注意安全呀，不过校外发生的事不是工伤吧！”
挂了电话，我坐在冰冷的地上，肚子突然又翻江倒海起来，还伴随着阵痛……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