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榻上少年说道:“我听见老太太说,长安都中也有个宝玉,和我一样的性情,我只不信。我才作了一个梦,竟梦中到了都中一个花园子里头,遇见几个姐姐,都叫我臭小厮,不理我。好容易找到他房里头,偏他睡觉,空有皮囊,真性不知那去了。”宝玉听说,忙说道:“我因找宝玉来到这里。原来你就是宝玉?”榻上的忙下来拉住笑道:“原来你就是宝玉?这可不是梦里了。”宝玉道:“这如何是梦?真而又真了。”只见人来说:“老爷叫宝玉。”唬得二人皆慌了。一个宝玉就走,一个宝玉便忙叫:“宝玉快回来,快回来!”袭人在旁边听他梦中自唤,忙推醒他,笑问道:“宝玉在那里?”
此时宝玉虽醒,神意尚恍惚,因向门外指说:“才出去了。”
这是宝玉的一段梦境,梦境中仍有梦境,梦得深了,也就分不清哪里是真实哪里是梦境了,虚实真假,从来难辨。
榻上的那个也是个宝玉,姓甄,地上站着的这个也是个宝玉,姓贾。在那个故事中,一甄一贾,两个家庭都是有的,两个宝玉无论性情、模样、家境都难分彼此。以作者的家世来说,自然是在江南江宁,那这个长安都中的自然是假;以宝玉的人生经历,以及未来的选择和结局,又似乎是江南江宁为假。真又是假,假又是真,所以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无从可辨。
一长段话中,这一句“空有皮囊,真性不知那去了”,尤其耐人寻味。好像猛然间一个激灵,恍惚发觉自己处在一片极空旷陌生的地带,不辨东西南北,杳无人迹。梦迷了。
那个自我是否还在?是不是就像似梦似醒的宝玉说的那样“才出去了”?他要走了,还能再找回来吗?如果能找回来,又要到哪里去找?
真的假去,假的真来,杳杳大造,空空一梦。
真性何往。我不知道。
“真源了无取,妄迹世所逐。遗言冀可冥,缮性何由熟?”(柳宗元五言古诗《晨诣超师院读禅经》,四句大意是:佛家所言真谛无从求取,世俗虚妄事物缠身,无法自拔。经中之言尚可望领会,精熟本性,又从何而修养?)
阳明心学,以吾性自足,但只是被尘蒙雾蔽,需要各人切身修行,不断地拂去心尘,才能找到自我本性。相比于“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我更喜欢和接受“时时勤拂拭,莫使有尘埃”,这样的道理与勤修苦练的世间法相埒(音列,意等)。六祖慧能的境界太过奥渺,不适合我辈俗子,没有一点点的修炼,来得稳当实在。
至于真源本性,我不知道。
(这个问题,似乎是个无底洞,我是不去深究的,也想不明白,借书起个头,剩下的付与有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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