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红玉为人聪敏,脑袋瓜灵光,转得快。又不甘平庸,敢想敢做,所以她比别人更能抓住机会,感情自然也是如此。
在小红和贾芸二人的萌发阶段,除了可巧发生的意外之喜以外,她还做了很多事。
二十六回中,有一段蜂腰桥设言传心事,这里就是说的小红不为人知的隐晦作为。
贾芸去园子里会宝玉,被小丫头坠儿带进来,小红去宝钗那管莺儿取笔,二人在蜂腰桥这个地方,有个短暂但心照神知的碰面。
也是在这里,两人的感情有了虽无实质但关键性的进展,即设言吐露心事,外人无从得知的心照不宣。
这段情节是藏起来的,以曲笔写就,一如小红的心计,刁钻。
三人碰面。
那贾芸一面走,一面那眼把红玉一溜;那红玉只装着和坠儿说话,也把眼去一溜贾芸;四目恰相对时,红玉不觉脸红了。
这一段故事,以现在的眼光来看,是很美好的。
彼此心中皆有情意,然后互相暗戳戳的观察、注意,在彼此出现在对方的视线中时,心里一心一意只在对方身上。
偷摸的留意、小心翼翼的不被发觉,那一种羞羞怯怯欲拒还迎、欲语还休的情状,是青春的言语,是初恋的甜腻,是情思的焦灼。
然后某一个瞬间猛然发觉,占满全身心思的那人,也在以同样的目光,关注着自己,霎时间在心里涌起的不是喜悦,而是蜜汁。
那些个最初的美好,也许很多很多的人错过,但那份感觉,大约能记住很久很久。
小红和贾芸是很幸福的,至少目前看是这样。
这里说小红和坠儿说话,但没有具体说出来什么话,也许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咸淡。
贾芸跟宝玉作别后,同样由坠儿带出。
“贾芸见四顾五人,便把脚慢慢停着些走,口里一长一短和坠儿说话......”问些年纪父母无关痛痒的散话,无非是套近乎,说完了这些,然后就“图穷匕见”啦。
贾芸道:“方才那个与你说话的,可是叫小红......方才他问题你什么手帕子,我倒拣了一块。”
这才是他的真实意图。
这件事的关键点在于坠儿的这番答话上,“他(小红)问了我好几遍,可有看见他的帕子......今儿他又问我......”
之前问的好几遍确实是在找手帕子,但今儿他又问,那可就不是在找手帕了。
这句话,也不是说给坠儿听,而是说给贾芸的。
回目中所说的设言传心事,也就在此处了,刁钻在这里,巧妙也在这里。
趁着心上人在场的时候,将话明说与无关紧要的小丫头,实际上却是为了情郎,大有“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意味。
贾芸心里也就明白了:今听见红玉问坠儿,便知是红玉的,内心不胜喜幸。
接着这少年也使出了一招瞒天过海:心中早得了主意,便向袖内将自己的一块取了出来,向坠儿笑道:“我给是给你,你若得了他的谢礼,不许瞒着我。”
贾芸也是机灵的,他心上既然已经着意了这姑娘,那也动了心思,不把她的还给她,反而把自己的给了出去。
我拿了你的,你收了我的,嘿嘿,郎情妾意,这个心中了然呐。
你瞧,这就是一个手帕子引起的一段相思公案。
机会找上门来了,敢不敢抓住,能不能抓住,那就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了。
所以林红玉这位少女,敢作敢当不见得,但敢想敢做,那是谁都看得见的。
要知道,无论何时何人,幸福一向都是主动争取的,守株待兔的人多半不容易得到幸福。
天上掉馅饼的事,就算是有,也未必能砸到自己的头上,就算砸到了,那也可能是头破血流呢。
小红身上那入世的积极心态,才是最可取的地方,聪明与否还在其末。
为人要是聪明,就把聪明劲用在正确的地方,朴拙点的那也不妨脚踏实地,专攻一事,年深月久,造化自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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