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怀里抱着自己的狗。
一
王一慢悠悠的开着借来的皮卡，副驾驶坐着自己的宠物狗甜甜。他拉的东西太多了，压得这辆老旧的绿色皮卡发出嗡嗡声。
皮卡的后面用一块大桌布盖住了，桌布的一角随风飘着。桌布下面是大大小小的箱子，以及一些家具。雪白的小冰箱没有一点污渍，冰箱用长绳子捆住所以不至于掉下去，旁边放着一个床头柜，是古典的风格，甲醛味都还闻得到。
皮卡开到一家回收旧物的店门口停下，王一下车，开始卸货。开这家店的人很有手段，他是以出租摊位的形式经营，客人在这自己摆摊，并且每卖出去一件东西，就要交一定比率的钱。王一一趟一趟的把自己的东西搬到自己的那一小块地方。
大约一小时后，东西搬完了，王一很虚弱了，一屁股坐在了自己要售卖的折叠长椅上，抱着甜甜开始休息。
第一位顾客很快光临了。是个20岁出头的女孩，王一没有上前招呼，而是继续摊在长椅上。
“叔叔，这些笔记本怎么卖？”她问。
“你看着给，几块钱就好。”王一笑了，自己明明才24岁。
“好的，那？这个台灯呢？”
“50吧。”
女孩举起台灯上尚未撕掉的吊牌，上面清楚的标记着，240元。
“这些东西还这么新，你就要卖掉？还这么便宜？”她问。
“爱买不买吧。”他说。
显然，女孩被王一的态度给弄得很生气，什么都没买就走了。
24岁的王一，长发及肩，络腮胡长了一脸。
很快，王一的第二个顾客来了，是个穿了一身黑的老人，他看了看，还四处嗅着味道。
“可怕，可怕，年轻人，我看谁买了你的东西，才倒霉哩！”老头说。
王一瞪大了眼睛，猛地坐起来了。
“不管有没有人买，我是不想在这呆了。”老头说着就要走人。
“等一下！”王一起身喊到。可这老头并不理他，径直往外走。
王一跑出去拉住他，“等一下，先生！”
那老头回头了，他比王一矮了不少，于是仰着头看他。
“干嘛啊小伙子？”这个老人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那张脸王一这辈子都忘不了，一双剑眉鹰眼，眉毛像连在一起了似的，而且他的耳朵很小，下巴及尖，活像一只鸟。
“你是不是，很不快乐？”老头悠悠地说。
王一无奈地点了点头。
老头吼吼吼的笑了起来，“其实她也不快乐唷。”
二
这是今晚王一在酒吧里不知道吐得第几次了。
他的脑海中不断地回想着，早上那个“鸟人”跟自己说的话，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他又喝了一口酒，整个人摊在那儿的沙发上，抬头看着那射出五彩灯光的酒吧大灯，“呃... 小榕，好想你啊...”
而在这个城市的另一边，鸟人到家了。
“今天我遇到一个年轻人，如果他跟我交易了，那么你就可以回来了。”不知道他在对谁说话。整个房间里，就只有一张巨大的木头桌子，上面盖着一张大桌布，堆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
第二天一早，王一又驱车去了旧物店，仍是那辆皮卡，他续借了一天。在把所有东西原封不动的装车后，王一点燃一支烟，扶着车尾，他掏出口袋里的纸条，看了看，吐出一口烟。
鸟人在店附近偷偷地看向王一，他兴奋地咧开了嘴，嘿嘿嘿地笑个不停。
三
从浴池出来的王一像换了个人，他刮去了胡子，洗澡前又剪了个寸头，那个24岁的年轻人又回来了。
他光着身子对着洗浴中心的镜子，不停地变换着表情。
很快，她就回来了，我的小榕，我没变啊，希望你也没变。
而在二楼的更衣处，鸟人正趴在栏杆上往下看，嘿嘿嘿，年轻人的肌肉就是好看，他心想。
王一出了洗浴中心便给鸟人打电话。
“喂？先生你好，我现在准备好了。”
“好，你把你的事情做好，等我准备好了，自然会叫你。”鸟人说。
“需要多少钱。”王一问到。
“不需要钱，我只是想帮你罢了。”鸟人笑了。
四
王一买来了锄头，又借了那辆绿色皮卡。
深夜，那辆皮卡的咔嚓声显得尤为刺耳。
王一看了看手表，刚好凌晨两点。他有些怕，这种时间在荒郊野岭，谁不害怕呢？但让王一害怕的还有一件事，因为他就要见到自己的未婚妻小榕了。他难以忘记看到小榕尸体时，那扭曲惨白的脸。
刚刚入土一天，土还挺疏松的，刨起来毫不费力，王一拼命地挥着锄头，四周静的要命，皮卡的车灯照过来，他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夏末秋初，要动作快些，不然，尸体就坏掉了。
哐当一声，王一知道那是锄头锄到棺材了，他不多想，赶快把锄头塞进了棺材缝里，用力撬开，一只手从口袋里拿出一叠纸卡在缝里，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将盖子往外推，终于推开了，他又看到小榕的脸，她静静地躺在里面，他不害怕了，小榕的尸体完好，而且只要跟小榕在一起，王一就不怕任何事，他太爱她了。
他用准备好的袋子把小榕装了进去，慢慢的抱到皮卡的后座，发动机车离开了。
原来，鸟人让王一做的准备就是挖坟。而那天在旧物店，鸟人对王一说，他在这些旧物中，闻到了死人的味道，他说他可以帮王一把这个人找回来，但是，是有条件的。
乡下，阴暗的房间里，鸟人又在自言自语了。“嘿嘿嘿，就快要见到你了，不要急，再等等，再等等。”
五
王一从电器店买了个大冰柜，这也是鸟人让他做的，他让王一把小榕放进冰柜里，尽量保证尸体的完好。
冰柜里的小榕，脸上有一道裂缝，王一心疼不已，那晚自己太急着要离开那坟地了，结果小榕的脸被地面上的石头刮破了。
“对不起，小榕，等你醒了，我一定给你找最好的整容医生！对不起！”王一趴在冰柜上看着小榕说。
这时，敲门声响起，王一走过去开了门，原来是王一的妈妈来了。
“小一啊，最近怎么都不接电话？”妈妈关切的问到。
“在忙.....在忙....”王一似乎不想理会妈妈。
“忙什么呢？”
“妈。”王一微笑着说。
“嗯？”
“小榕，她要回来了。”王一笑着看着妈妈。
“你不要吓我啊儿子...”王一的妈妈有了惊恐的表情。
“是真的，是真的！”他说。
“儿子，接受现实，小榕死了，几天前就入土了。”
“我知道，我知道，反正他要回来了。”王一说。
“小一，你这样我怎么放心的下。”她说。
“小榕真的快回来了，你过来，我给你看。”王一露出狡黠的笑容。
六
咚咚咚，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王一，他走过去开门，妈妈在原地等他。王一开门一看，原来是鸟人来了。
甜甜跑了过来，像是闻到了不舒服的气味，冲着鸟人汪汪汪的狂叫起来。
鸟人也不理会那只狗，一句话没说，上来就捂住了王一的嘴。
“你他妈想被发现吗？不想让小榕回来了？”鸟人气得整张脸都扭曲了。
王一方才反应过来，这件事，是见不得光的。
“你如果再表现的这么走火入魔，那你就永远见不到她了，只能对着一具尸体，过段时间，就只剩骨头了！”鸟人说。
呵呵，走火入魔，鸟人说的方法，难道不是魔鬼才能做到的事？
王一回来了，妈妈问到：“是谁？”
“一个同学，来找我借任天堂呢。”王一淡定的回答。
“你刚说要带我看什么，走啊，去看啊。”
“没什么没什么，妈，我刚才是开玩笑的，一个女人嘛，你儿子我这么潇洒，是吧，我会调节好心情的啦。”
王一打发走了妈妈，落下了眼泪。他用那块方格桌布盖住了大冰柜。
“小榕，再委屈几天，我会让你复活的。”
“汪汪汪！”甜甜好像也对自己以前的主人说了几句话。
七
鸟人说，招魂是需要一件小榕生前的衣服的。
“甜甜，在家照顾好小榕唷。”王一放了足够的狗粮，便动身去了机场，他时间不多，三天后，在他家的楼顶，鸟人就要给小榕招魂了。
王一坐上了飞往北京的飞机，小榕跟王一大学毕业后，就是异地恋了，小榕一直在北京，所以王一在自己家根本找不到一件小榕生前穿过的衣服。
一切顺利，王一很简单就拿到了小榕生前穿过的一件衣服，他带着衣服准备返回，他看了看表，那是第二天了，时间还很充裕，王一兴奋极了，明天，他就要见到自己最心爱的女孩子了。
变故还是出现了，那天，北京向外飞的航班全部取消了，他被告知由于天气原因，要第二天才能飞，航空公司表示会给这班飞机的乘客安排住宿。大家抱怨声不断，王一也在内。
王一心急的开始哽咽，他拨通了鸟人的电话。
“喂，我要明天才能回去，今晚你不要等我了。”
“怎么了？”鸟人问。
“航班取消了，飞不了。”
“那我只能先去自己布置了，你一定要准时赶到，不然后果你是清楚的。”鸟人压低声音。
“知道了。”王一说。
挂了电话的王一，突然心中烦躁不堪，他狠狠地用拳头开始捶打宾馆的墙壁，打出了一个个血印。
第二天，鸟人带着所有的东西坐车赶往王一家，赶到时已是傍晚了，鸟人拿起自己的怀表，六点，时间还够，时间还够。
鸟人把那包东西背了出来，他衰老的身体加上巨大的包袱，就像一只大蜗牛一般，滑稽可笑。
“咦？停电了？”鸟人突然意识到，大事不好了。
他赶忙扔下包袱，跑到昏暗的保安亭。
“你好，请问这儿停电多久了？”一向沉稳的鸟人，额头竟然冒出冷汗。
“快三天了。”
大事不好了，鸟人颤抖着掏出手机，拨通了王一的电话。
“喂，到哪了，出事了。”
“怎么了。”此时的王一已经在赶回家的出租车里了。
“你家停电了！你刚走就停了。”鸟人说。
“所以呢？”
“所以你的小榕可能已经烂掉了。”鸟人恢复了平静。
“你他妈胡说！我才不信！”王一陷入了一种疯狂的境地，他一把扔掉了手机。
司机师傅看了他一眼。
“看什么看，看什么看，开你的车，快点开！”王一额头的青筋暴起。
司机不敢回应，忙加速前进。
八
王一打开了家里的门，发了疯一样的冲向那个大冰柜。
“已经用不了了。”鸟人说。
王一趴在冰柜旁，他哈哈哈的笑了起来，他越笑越大声，让鸟人感到有些不舒服。王一边哭边笑，他开始砸从旧物店运回来的本打算变卖的东西。
“小榕啊，这些东西都是你毕业前说要放在新家的！你现在再也看不到了。”咔嚓一声，王一把台灯摔得粉碎，就像王一的心，碎的干净利落。
鸟人知道自己的交易进行不下去了，失望的开始往外走。他看到了走廊的小狗的尸体，以及旁边那堆积如山的狗粮，显然它是渴死的。他不禁笑自己傻，一个这么没有理智的人，自己怎么会跟他合作？就这样把尸体留在家，连水都忘记给宠物留。但，可能只有这样为了爱而疯狂的人，才会接受自己开出的这样的条件吧。
鸟人刚刚迈出王一家的门，他感到自己的肩膀被扣住了，那是王一。
从王一脸上露出的笑容，他明白了，这个人是真的疯了。
“招魂还得继续。”王一说。
“尸体不能用了。”鸟人说。
“用它。”王一咧着嘴开始笑，鸟人看见了王一手中拿着的东西。
“你要考虑清楚了。”鸟人有些犹豫。
“嗯。”王一很自然的拽着鸟人往屋里走，“我考虑好了啊。”
鸟人并不想这样做，可是他又想到了这笔交易自己能得到的东西。
“好吧。”
九
老王坐在长椅上，回忆着十年前的事，老年斑早已爬满了他的脸。
“小榕，咱们回家了。”他对怀里的狗说到。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