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爸对外人一向客气有礼,关上门才会像这样恶言恶语。奇怪的是,这样他也没有交到什么朋友。好像是这样的,所谓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人,总会被大家识别出来,说:“那是个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人。”
我说有什么问题吗。没有。
总是没有问题。
怎么可能总是没有问题。
宇宙是震动的幻象,所谓命运是没有规律的碰撞。
人是不是都是这样不知满足、忘恩负义?
是。
人们不愿意相信简单的事儿,似乎相信了简单的事儿,自己那点儿智商就被浪费了。
比如现在,飞机晚点了两个小时,困在飞机里的人一个个都好像遇上了人生中最委屈的事儿,吵闹、发火、逼问空乘为什么、提种种无理要求。小李不明白,难道你们踏上这班飞机之前,人生就那么顺利吗?按小李这些年来的观察,这是不太可能的。人世很艰难。但正因为人世确有些真正的艰难,小李觉得,因为被困住两个小时就生出怨气实在太低级了。这些人对人生到底有没有清醒的认识?可能真是活的年头太短吧。小李又想,那我修了这么久,怎么最后却落到要和这些低级怨气混在一起?这实在有些挫败。不过小李是不会因为这点儿小事生气的,小李对人生有清醒认识。
何况他也没什么急事,他就是想坐坐飞机。
丁戈说话轻浮人所共知,为人是否轻浮尚存争议。说“喜欢你”是借着社交礼仪向前了一步,说“怕让人家失望”倒是真情实感。不搭讪可能是一种技术选择,人家什么没见过呢,她的世界观有过一位设计师。
再说,“永不搭讪”作为一个故事的开头多么别致。
你一定听过蝴蝶效应,是的,我们每个人都在影响别人的命运,可多数情况下都是无意为之——蝴蝶扇动翅膀并不是为了给哪个不相干的部落求雨。大量的无意行为导致的“命运”似乎成了某种客观的存在,居然还有人说出听天由命这种话来。更加可笑的是,还有人说什么改变命运。怎么改变?命运是所有人、所有事一起无意识地努力造成的,由于其庞大复杂,掌握、追随或者改变命运都是不可能的,你只能加入命运,做出一些微小的影响。这并不是听天由命,因为天也不知道下一步命运会变成什么,特别是你遇到了我的话。
诗人在深夜会觉得自己特别像个诗人。他不知道,其实所有人都是这个德行。
正如我会飞的朋友王大爷所说,人生一无可恋,我却求死不得。
当我们看到一个loser自怨自艾,又胸怀天下地说道:“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我们基本就可以断定这是一个没出息还颇为自恋的laser。再用我的朋友王大爷的话说就是,这都是属于我们绝望界的票友。
王大爷和张老三分别拥抱了我,说:“人生本来就没劲,我们就不用分别再证明一回了。”
不是我幽默,是你们爱笑——据我的朋友王大爷说这是一位小丑的墓志铬。
王大爷说:“去他妈的。晚上抑郁就不能叫抑郁,叫循规蹈矩。而且还费电。跟我要混蛋?当我自学了这么些年辩证法吗?”
王大爷看着远方,淡淡地说:“人生的真相是这样的:我敢骂政府,骂世界,骂他妈的上帝;我毁佛谤祖,我睥睨天下,但是我不敢骂楼上每个周末都在装修的邻居。”
王大爷做诗人以前是基层计生办的干部,主要工作就是刷标语。王大爷在他们村里每一面墙、每一条公路上都刷满了他的肺腑之言:这边很无聊,你们还是别来了吧。后来他们村的人就都得了不孕不育症,什么医院都看不好,王大爷遭到了领导的严厉批评,说他犯了“左”倾冒进主义的错误。于是王大爷就辞职了。
我的朋友王大爷说我:“你太消沉了,你应该去天堂看看,所有积极、上进、热爱生活的人都在那里,那里很美、很热闹,所有人都在一起,向着完美的生活大喊大叫,你应该去那里。”我说:“王大爷,你怎么不去?”王大爷说:“我去过了,那里太无聊了。”
王大爷六十年来一无所成,三十岁前曾发愿写一首好诗,三十岁后被迫悲喜从容,再无妄念,唯愿死后可立一碑,上书二字:情种。微软雅黑,44号,配一寸免冠不露齿微笑照片。或有旧友来探,可排队三鞠躬,洒燕京啤酒十三瓶、要冰镇的,而后齐声断喝:臭不要脸。
王大爷说,自己在家炖肉,在快熟的时候会听见炖肉说,孤孤独独,孤孤,独独。
王大爷说,人有了稳定的世界观,便不足观。
什么都不想干,什么都不想要,你就想睡大觉,你还睡不着——王大爷题赠我的顺口溜。
我的朋友王大爷在高楼顶上问我:“你看我,你说我平静不平静?”我说:“你平静,你站在群楼之中,群楼起波涛;你站在星空下,所有星星都涌向你。”王大爷平静地说:“思,宇宙是这样的。”
一切规律都是宇宙大王定下的,有重力是因为他需要把海水按在地上;有浮力是因为他认为鱼也有资格飞行。
人与人难以交流是怕熟知终会导致全面的乏味,人与人相爱是让人在活着时就能体验死亡。
土地,归于耕种的人;耕种的人,归于掌权的人;掌权的人,归于空虚。
早点吃油条还是三明治,眼睛是蓝色还是黑色,最担忧的问题是吃不饱饭还是恐龙灭绝,杀人或者救人,爱好在跳舞时回忆前世或者一边舔手指一边思念死去的老板。这都不重要,宇宙大王自有安排。
前一阵看了纪录片《无涯》,拍的是“杜琪峰和他的电影世界”,好看。杜琪峰才华过人,又认真,想起了周星驰和我以前的大佬。都是很天真的人,又事事追求完美,对人要求就高,在这样的人身边做事很累。过后想,进入一个行业,能跟着这样的人一起做事,实在是万幸。
职场中所谓知遇之恩一类的“恩情”,只有下属承认的时候才存在。老板自己觉得有恩是不可靠的,要是再表达出来“我对你有恩啊”,就只会让人尴尬。
脱口秀演员路易在自编、自导、自演的剧里,被他的女朋友说了这么一番话:“你们(路易和他的脱口秀演员朋友们)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也没有什么才华,你们有一些是比别人幸运,有一些是比别人努力。就是这样而已。你们只是普通人。”
小聪明也不是人人都有的。有点儿小聪明,不为此自喜就不错了。
三年前写的话:“你知道吗?我年轻的时候想做许多事,我想恋爱、吸毒、周游世界,就是人们年轻的时候都想做的那些事。你知道最令人烦恼的部分是什么吗?就是我现在正是年轻的时候,可实际上我什么都不想做。我只是觉得要对年轻有个交代才说了那些蠢话。我在等着年轻过去。”
总算要过去了,挺好。
那天一起喝酒,吵吵嚷嚷,一个朋友突然说了一句:“条条大路通罗马,可是我不想去罗马。”
是,我也不想去。
所有人都在健身,健身的人都颇自喜。
想到,健身跑步,跟炼丹采药,追求的实在是一样的东西。
人要多脆弱,才会宣告自己热爱某一样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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