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小婷半清
夜里十一点,一声惊恐的叫声“有人跳楼啦!”划破了小区的宁静。越来越多的人围到楼下,有打110的,有打120的,有给物业打电话的,也有讨论的,看热闹的,短短几分钟,已经乱成一团。
等救护车和警车都到的时候,人早已断了气,血肉模糊的,还是人群中一个妇女站出来,通过死者脚上的凉鞋,怀疑是16楼的岳梅。
“这鞋,还是我们一起逛街买的,这,这,岳梅啊……”妇女掩面哭泣,看来和死者关系不错,警察就开始咨询她关于死者的信息。
死者的确是岳梅,年龄42岁,老公叫赵建州,夫妻二人育有一个女儿,今年刚读高一。
这是警察了解到的基本信息,随后警察进入室内侦查。室内干净整洁,不像有外人进入,没发现室内斗争的痕迹,没有凶器和血痕,而且阳台上摆着凳子,上面留有鞋印,敞开着窗户。面对眼前的一切,警察最终排除他杀的可能性,定论为自杀。
警察给家属打电话,处理接下来的事情。
小区楼下的人还没退去,眼前的死亡那么真实,触动了人们心中对生命的定义。大概身边很少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居民们好奇又惊恐,这个夜晚怕是不能好好入睡了。
这个小区是高档社区,环境清幽,物业周到,能住到这个小区的人,家里条件都是不错的,人到中年,有家有业的,有什么想不开呢,非要大半夜的去跳楼?
可家家都有难念的经,人人都有藏在心底的苦,这个故事,说来就长了。
1.
岳梅和赵建州可以算得上青梅竹马,从小生活在一个家属院里,双方父母是同一个工厂里的,因为两个孩子生辰挨着,两个家庭也就走得格外近些。
一起上幼儿园,一起读小学、初中,两个孩子一起放学,一起做作业,常常形影不离。
直到读了高中,岳梅的母亲周莲,才看出点不同,她发现女儿岳梅每晚8点都要去楼下散步,散步回来后总一个人偷偷笑,脸色发红,神色恍惚,这么一看,颇有恋爱的症状。
以后还指望着她考上重点大学,当一个女工程师呢,早恋这种事是绝对不行的。
于是,周莲开始悄悄跟着岳梅去散步。果然,她的猜测是对的。岳梅和赵建州一起在楼角窃窃私语,黑暗处,月光下,一对少男少女,事情很明显。周莲怕误判,一连跟了三天,才确定了实情,他们确实早恋了,因为周莲看见赵建州亲了岳梅。
这可不行,就那小子,虽说从小是一块长大的,可交个朋友还行,发展成对象,就哪哪都不合适了。
周莲和丈夫岳震都是厂里的骨干,一个是财务部长,一个是基建科长,虽不说是什么大人物,那在厂里面也算有头有脸的。赵建州那家人可配不上自己女儿,父亲赵宝成是普通工人,母亲秦芝只是厨房帮厨,日子过得捉襟见肘的。
如今,两个孩子偷偷摸摸恋爱,肯定要耽误学习,万一哪天再偷尝禁果,后果不堪设想。周莲想到这里,就再也坐不住了,她必须要采取一些措施。
首先,她提出要陪岳梅一起散步的要求,岳梅当然不情愿,但周莲死缠烂打,说自己要减肥,每天散步挺好的,还说岳梅天天读书在学校,要趁着散步多聊聊天,促进母女感情。
一个星期没到,岳梅就不愿去散步了,说自己要在家补习功课。
周莲刚为自己的初步胜利喜悦时,就被学校老师请了去。原来,期末考试成绩出来,岳梅从班级前10名,掉到第35名,这可不寻常。
家长会结束后,周莲就召开了家庭会议,把自己发现的实情全盘和出,并警告女儿岳梅,必须早日结束早恋,全心学习,只有考入理想大学,日后才能有好出路。如果再发现她和赵建州有联系,将不惜断绝母女关系。
岳梅本来就腼腆,被母亲拆穿,就更加羞愧,脸涨红着,躲进自己房间里。
周莲对岳梅的行程管得更严了,本来就几步路的学校,她也亲自接送,晚饭后的消遣,她也全程陪着,把岳梅管得死死的。
可她管得住女儿,管不住赵建州。见招拆招,是青春期孩子的绝技。
赵建州光明正大地来敲她家门,说要借试卷,借笔记,借习题,周莲好想把他轰出去,可岳震总礼貌地把他迎进门,毕竟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不能太过分。为防止他们有什么猫腻,周莲就站在房间门口望着,只要借到他需要的东西,她会立马下逐客令。
不光如此,她发现了岳梅书包里的情书,是赵建州写的,甚至有一次,周莲还听见他在岳梅窗外读情诗,抑扬顿挫,含情脉脉的,可把周莲气坏了。她也顾不得什么了,径直去了赵家。
“呦,周会计,什么风把你吹来了?”秦芝热情地把她迎进屋。
“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你家儿子,你得好好教教,以后心思还是要用在学习上。”
“学习上的事啊,你有话直说吧。”
“哎,我都说了吧,两个孩子一起长大,我本想着他们会处成兄妹,谁知道现在情况有些偏差,我们都是为了孩子好,早恋这种事,还是要及时掐灭。”
听到这,秦芝算是听明白了,她脸上堆着笑,挺开心的样子。
“哎呀,我和他爸,在他们这个年纪,都结婚了呢,不算早恋了。”秦芝口无遮拦的,赵宝成狠狠瞪了她一眼,她才住嘴。
赵宝成把茶杯往周莲面前推了推。“周会计,你放心,我一定好好说他,不让他耽误小梅学习。”
“我家女儿什么样,我清楚,只要管好你家儿子别再骚扰她,这事就好办了。”周莲语气变得生硬,很不耐烦的样子。
“你咋说话呢,什么叫骚扰啊,我家儿子咋啦,又高又帅……”秦芝话没说完,就被赵宝成拉到一边了。
“周会计,你放心,交给我就行了,我会好好教导他的。”
看到周莲出去,秦芝开始哇哇大叫:“你看你那窝囊样,还一口一声周会计,怎么的,有点文化了不起啊,敢说我儿子,我看她家女儿还配不上我们呢!”
赵宝成看着妻子无理取闹的样子,无奈地叹口气。
“就你那点见识,儿子是要读大学的,以后是要干大事的,早恋有啥好的?”赵宝成忍不住提高了嗓门。
“咋不好,男的嘛,当然是早点娶媳妇重要。”秦芝不甘示弱,一副要吵架的架势。
周莲迈出赵家门,一个劲地摇头,就冲着秦芝这样的婆婆,自家女儿怎么也不能和这小子有任何关系。
有两个家庭共同抵制这段早恋,很快他们好像没了联系,周莲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可家长们有再大本领,也管不住他们在学校的互动,这段恋情早已转成地下工作,在学校范围里,他们照样可以见面,一起吃饭,趁着学习间隙去操场聊天,恋爱谈得有滋有味。
两年之后的高考,岳梅没有考上重点大学,只能去读省里的一所本科院校。而赵建州本来成绩就不怎么样,最后勉强读了一个大专。当然,他们报的是同一个城市。
临开学前,周莲拉着岳梅再三交代,眼光要放得长远一些,大学里会有更优秀的男孩,别在一棵树上吊死。
可放飞的鸟,迫不及待地飞向天空,哪能是父母所管制得住的。
这对小情侣,在另外的城市里,完全不考虑父母的阻扰了。他们光明正大的手牵手,一起逛街,看电影,在树荫下亲吻,拥抱,甚至也学着其他人,去学校门口的小旅馆尝到了禁果的滋味。
为了让母亲省心,岳梅一直没说自己和赵建州的事情,总瞒着周莲。可赵家就不同了,只从知道儿子已经和岳梅正式恋爱后,秦芝的脸色总挂着笑容。岳家就这一个女儿,家里的财产,日后不都是儿子的,秦芝想起这,就内心愉悦。自己家虽过得穷酸点,可有一个帅气的儿子,总好过一个赔钱的女儿。
赵建州专业就是机械方面的,非常适合去厂里工作,父亲赵宝成也给他介绍了工厂的机械维护工,工作也有了着落。
等岳梅毕业时,周莲早已给她找到了一个银行的工作,环境、待遇自然是好的。
银行流程挺严,一道道关卡,口试笔试,最后还要面试,周莲虽打通了关卡,但还是要一道道过流程。在最后面试的紧要关头,岳梅正讲着自我介绍呢,突然呕吐起来,面试官是明眼人,一看就知怎么回事。只说要再次安排一次面试,就让岳梅回家了。
待岳梅回家,周莲二话不说就拉着她去了妇产科,等待时间里,周莲冷若冰霜,连看都不看女儿一眼。结果很快出来,岳梅怀孕了,已经快2个月了。
这件事,无疑打破了周莲的所有计划和安排,去银行的事就变成了难题,谁也不愿录用一个孕妇。
岳家这边阴云密布,家里的气压低得人喘不过气,连一向开明的岳震,这次也发怒了。“闺女啊,我们花钱供你读书,是想给你找个好出路,你倒好,背着我们都干点啥事啊,哎!”
周莲呢,静静地坐在沙发里,眼神痴呆,精神早已崩溃,她在想补救措施。
“小梅,就说自己得了胃病,先去银行再次面试,等再过一个月,我带你去做手术,刚好来得及去报到。”这是周莲想到了最合适的方法了。
而赵家,完全是另一番景象了。秦芝听到岳梅怀孕的消息,乐得合不拢嘴,自己年纪轻轻就要抱大孙子了,儿子真能干啊。
还是赵宝成想得远,事到如今,要正式登门去拜访亲家了。
事情的发展,早已偏离了周莲的轨道。
2.
当赵家一家三口身穿正装,提着礼物来登门拜访的时候,周莲气得脸都黑了,只能在心里骂女儿不争气,犯了婚前的大忌,再珍贵的女人,只要在结婚前怀了孩子,这身价就降低了几个档次,且不说自己还不同意这门婚事呢,就是同意了,岳梅过了门,赵家人还是会看轻她的。
赵家人的意思很明显,既然两个孩子情投意合,现在赵建州已经工作一年了,岳梅也刚好毕业了,结婚是早晚都要结的,还不如早点安家。
大概赵宝成来之前已经警告过秦芝,让她说话小心点,这次谈话全都是赵宝成在说,态度诚恳,说话也稳重,丝毫没有轻薄之意,岳震已经松了口,说年轻人的事,老一辈不愿过多参和,只要他们愿意,一切好说。
周莲盯着自己的丈夫,眼里能冒出火。看来自己不出马是不行的。
“那个,咱们也都是老熟人了,有些话我就直说了。这次是我家女儿的错,但犯错了就要改,我们会及时修正她的错误,她还太小,这几年不考虑结婚的事情。”
秦芝听得一头雾水。“修正错误?你的意思是打掉我们赵家的骨肉吧?”
周莲点点头,秦芝就不依了。“这是我们赵家的孩子,不能你一个人说了算,还有你这母亲咋回事,不怕女儿做手术有个闪失?”赵宝成一直拉着秦芝的胳臂,示意她少说点话。
这次会面以失败告终。
家属楼里住得都是熟人,消息根本藏不住,周莲每天都能听到别人对她说的“恭喜恭喜”,更加愁苦了,饭吃得少了,人迅速地消瘦了。想了一个月,最终还是妥协了。
为了不让女儿受婆婆的气,周莲拿出积蓄,在隔壁小区为岳梅买了新房,纵然自己再不情愿,也不想让女儿受委屈。
岳梅欢欢喜喜地出嫁了,她还年轻,根本不知道自己选了一条什么样的路,只觉得战胜了父母,可以和相爱之人长相厮守,自己赢了。
周莲出席完婚礼,就病倒了,这桩事,前前后后她耗尽了精力,可还是没挡住女儿走了这一步,长期支撑她的那个弦突然断了,她整个人失去了精神,吃药打针都不管用。
赵家这边喜气洋洋,双喜临门,不仅娶到了心仪的儿媳,过几个月都能抱下代人了,还有丰厚的陪嫁,秦芝的嘴都要笑歪了。
为了方便照顾岳梅,小两口并没有搬进新房,而是和公婆住在一起。秦芝虽没文化,嗓门又大,但也没有坏心眼,天天折腾出好吃的给岳梅补充营养。而每次晚饭后去自己娘家,周莲总唉声叹气的,也让小两口很不舒服,渐渐地,岳梅对自己亲妈都有了隔阂,赵建州更是知道岳母不待见自己,他们虽住在同一小区,见面的次数倒越来越少了。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岳梅很快到了生产的日子。
周莲知道赵家经济紧张,一早准备好钱,带着去了医院。产房里不时传出岳梅的叫声,那是痛苦的,难熬的呐喊,周莲看着女儿受生育之苦,心如刀割,只祈祷一切顺利。
半天过去了,突然一声响亮的哭声打破了寂静,生了。
护士抱着小人出来,笑着递给了赵建州。“是个漂亮的小公主。”
秦芝一个箭步走向前,疑惑地打开小被子,“不该是男孩嘛,哭声那么响亮,你们不会搞错了吧。”护士一脸难为情的,“阿姨,屋内就一个产妇,怎么会错呢。”
周莲一眼看穿了秦芝的心机,如今计划生育,一家只能生一个,他抱大孙子的梦想彻底破灭。
“护士,护士,我女儿没事吧,她还好吗?”
“没事,她是太累,睡了,先观察一会,等会就推病房去,放下吧。”
谁是亲妈,谁是婆婆,护士一眼看懂了,关键时刻,只有亲娘是疼女儿的。周莲看着赵建州抱着孩子那疼惜的神情,也算放下心了。
月子里,每次都是周莲端来熬好的乌鸡汤,鱼汤,来喂岳梅喝。周莲一再警告她,月子重要,一定要好好躺着,孩子也不能多抱,容易累着胳臂和肩膀。此时的周莲,早没有强拆鸳鸯时的冷漠,温柔细语的,岳梅此时才发觉,世上最疼自己的,还是母亲。
周莲给女儿起了名字,叫念初,希望她能铭记父母之心。
念念半岁后,他们一家三口搬入新房,岳梅也顺利上班,但只是进了一家服装公司,做财务工作,环境和待遇,和当年的银行差别太多。但机会就是这样,转瞬即逝,她已经错失了毕业生优先就业的机遇。
日子就这样波澜不惊地过下去了,小夫妻偶尔也会生气,吵吵闹闹的,更有烟火气息。女儿念念更是吃香,有爷爷奶奶管着,有姥爷姥姥疼着,活脱脱地一个小公主。
只是秦芝,偶尔会提起赵家无后的话,都被赵宝成骂回去了。“都什么时代了,没看国家宣传嘛,生男生女都一样,都是未来的小栋梁。”
“我不是为了你们赵家考虑嘛。你说,让他们再偷偷生个怎么样?”
“你可拉倒吧,偷偷生个,你那宝贝儿子就要失业,岳梅的工作也保不住,我都没意见,你趁早断了那心思。”
时间一晃,十年已过,都到了2012年了,念念都读五年级了,家里老人们也都退休了。只是,赵宝成身体不好,刚退休就得了重病,已经去世了。只留秦芝一人孤零零的。
这一年,赵建州有了创业的想法,看着身边的人都富了,他的心也骚动起来。
通过这十年的了解,周莲对女婿早已没有了成见,他也算稳重顾家,人也实诚,虽然赚钱不多,但对女儿岳梅一直体贴入微,一如当年。这些周莲都看在眼里,渐渐地,也疼起女婿来了。
提到女婿要创业的打算,岳震也表示年轻人要有拼劲,想干出一番事业是很不错的想法,自己一定会支持。赵建州看到家人的支持,很快辞了工作,和朋友开始了创业的前期准备。
他们计划开办一家加工厂,在郊区租好了厂房,等机器和工人一到位,就可以开始生产,订单这方面不用发愁,已经找好了渠道。万事俱备,只差机器了。
可一台机器就要上万元,整个车间下来,是一笔很大的开销。岳震和周莲看着女婿发愁,把毕生积蓄30万都拿出来了,赵建州自然是感激涕零,差点给他们跪下了。
工厂总算办起来了,赵建州忙得都见不到人影,还好,等到了正式运营时候,工厂发展得很迅速,两年时间,就回了本钱。赵建州每年年底都给岳父家分红,两位老人也感到很欣慰。
赵建州发达了,他买了一栋大三居,把母亲秦芝也接过去了。还出钱把周莲家里装修一新,全然变了模样。周莲有时候还想,看来把女儿嫁给他,也算不错的决定,这样想着,她心底的郁结就很快消散了,心情也好了,每天去跳跳广场舞,逛逛菜市场,日子过得很惬意。
以前女儿是她的骄傲,如今女婿变成了她炫耀的资本。
可赚钱越多,人也越忙了,赵建州渐渐顾不得家了,别说陪家人吃饭聚会什么的,一个月连人影也见不得几次。打电话都在忙,说去外地看新设备了,去谈合同了,去找原料了。
家里只留下秦芝和岳梅周旋了。秦芝早些年被周莲压着,自知家境不好,攀上了岳家的高枝,在岳梅面前,一向都有所收敛。如今不一样了,儿子飞黄腾达了,家里的大房子,汽车,孙女的高价钢琴课,都是自己儿子赚来的,和她岳家有啥关系呢?
自从老伴去世,她独自生活,脾气也变了,到了如今,秦芝被压了十年的乡村婆婆的姿态,全然暴露了。
她开始没事找事,饭菜太咸了,家里卫生间瓷砖太滑了,岳梅下班时间太晚了,各种找茬。岳梅也曾向赵建州说了婆婆的变化,可他说老人家就是这样,老小孩,老小孩,让她多迁就就行,他接下来准备扩大厂区,不想有烦心事。
赵建州越来越忙之后,岳梅才发觉,他们的感情早已变了模样,除了必要的言语,好像少了很多交流,她问他工厂的事,他说她不懂;她跟他说女儿学习的事,他说你费心就好。不知道从何时开始,这个家,好像变成了他的旅馆,只管吃好饭,睡好觉就完了。
还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是源于夫妻间的私事,他好像很久都没有和她亲热了,虽说是老夫老妻了,但这种事一旦停了,总感觉是出了问题。有时候岳梅也会主动,但赵建州总推脱说工作太累,操心太多,没有心情。
女儿念念读初中那年,秦芝出门买菜,不小心摔断了腿,伤筋动骨一百天呢,无奈之下,岳梅只好辞了工作,专门回家照顾她。而秦芝终于可以倚老卖老地,开始折磨岳梅了。
每次做饭,岳梅都要备好三样吃的,面条,米饭,粥,但秦芝还是提出各种刁钻问题,让岳梅一直在厨房折腾,好不容易吃好了饭,又说天天躺着难受,让岳梅给她按摩,要搀着她在屋里走圈。秦芝人高马大的,岳梅照顾她一天下来,累得都要断了腰。
赵建州也曾提过请个护工过来,秦芝却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我老了,你们就嫌弃了,我操心了半辈子,不就才让你伺候半个月嘛,就不耐烦了。”说着,眼还望着岳梅,无奈,还得由岳梅亲自上阵。
身体的苦,也罢了,睡一觉就好了。更可怕的是,岳梅发现赵建州外面有人了。
这个发现才是晴天霹雳。
3.
岳梅发现赵建州的外遇,是很机缘巧合的。
赵建州说要给岳梅买个新手机,作为她的生日礼物,那天他特意休息了,带着妻子女儿一起去逛商场。一家人欢天喜地的,享受了很久以来的团聚和轻松。
刚刚在手机专卖那站稳,一个女导购就笑着迎过来了。
“你好啊哥,昨天你刚买了一个新手机,今天又来啊,欢迎欢迎。”赵建州听到这句话,脸都黑了。
这句客套话里,包含了一个信息,他昨天来过了,还买了一个新手机,重点是赵建州并没有换新手机,那么,那个手机是给谁买的?
一系列疑问在岳梅脑中快速盘旋着。这边,另一位男导购已经快步过来,笑着解释:“这新来的姑娘,就是太热情,认错了人,还傻乐呵呢。哥,你看看,这些都是新款,你先挑挑。”
说话的同时,男导购把女导购拉到一边,小声嘀咕着,这一切,都逃不过岳梅的眼睛,看来,这里面是真的有情况。
她隐藏着自己的情绪,配合着赵建州演戏,挑好了新手机,一起吃过午饭,他们才回家去。等到下午赵建州去了工厂,岳梅紧绷了半天的神经才松了,她软绵绵地陷在沙发里,浑身都要散架了。
第二天,她安排好婆婆之后,全面打扮了一下,确定不会被认出,就又去了那个专柜。说自己的金项链前天遗失在这里了,店员们一起寻找无果,只能惊动了店长。
岳梅指着角落里的摄像头说,“这不是有监控嘛,查一查就清楚了,我这项链好几千呢,省得大家说不清。”
店长只想早点解决,就答应让她看监控。
当然这里不可能有金项链,她翻看着前天的录像,清楚得看见了赵建州,领了一个年轻女子来买手机。女孩一脸仰慕地看着他,他眼神都是宠爱,这眼神和笑容,岳梅当然知道意味着什么。
她甚至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心也好像被反复地扎了几刀,痛得让人窒息。她是怎样跌跌撞撞地走出来的,全然不顾后面店长的问话,别肯定以为她是一个奇怪的女人。
活到快40岁了,不是没听过身边男人出轨的事情,可现在轮到自己,她七魂失去了六魄,全然不知道怎么办了。
那个年轻女子,并不是她想象中的那种身材妖娆的女人,相反,她清新朴素,这更让人心慌,赵建州若不是贪图年轻的身体,那就可能是真的动了情。
这更可怕。
怪不得最近,赵建州比之前更顾家了,原来是为了弥补自己的愧疚。
真相是如此残酷,就这么砸在了岳梅的头上,她揣着这个真相,好几天都不知道怎么开口,怎么问,怎么解决?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好日子,经不起这一句问。
女儿念念已经读初二了,正处于青春期的关键时刻,如果家庭有了变故,对念念会有什么影响呢?
可总憋着,人是会憋出毛病的。终于,在一次睡前,岳梅倚着床头,轻声地说:“你那小情人的事,我知道了。”
赵建州手里的书猛地一抖,掉了下来。气氛一下子就变凝重了,大概他也没有料到这一天,一直觉得自己隐藏得很好。
“哪有什么小情人,你最近看电视看多了吧。”他故作镇定,说出了这一句。
“咱俩都这么多年了,你一说谎,耳朵就红,能骗得了我吗?”
赵建州伸手摸了摸耳朵,接下来是沉默。岳梅却忍不住哭了,算起来,在一起也20年了,还是初恋,本以为自己命好,能做到白头偕老,可是,也没免过这样的一劫。
看到妻子的眼泪,赵建州一颗心乱如麻,他也曾发誓要一辈子对岳梅好的,可是,他也没料到自己会偏离了轨道。
在妻子和她之间,他今天必须表态。
他双手扶住岳梅的肩膀,替她擦了泪,随后自己打了自己一个耳光。
“是我的错,你放心,我一定改。”
赵建州交代了他们的事情,女孩叫方静,是厂里的采购员,大学毕业就到厂里工作,刚开始她很不起眼,默默无闻的,却在一次采购计划会上,让赵建州眼前一亮,详细的计划,周密的数据,冷静的气质,这一切都被赵建州看在眼里。
后来,他给她升职,出差也总带着她。在外谈生意,难免会喝点酒,也记不清是哪次醉酒后,他们进了同一个房间。
互相有情意的人,总会借点酒精来发挥,这样一来,好像不是他们的错,反倒是酒的错了。
之后,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女孩很懂事,从不提任何要求,连上次买手机,还是赵建州非要送给她的。
在一起时间并不长,才不到半年。
赵建州全部交代了,岳梅静静地听着,没有歇斯里地,没有嚎啕大哭,只觉得自己的心一点点地往下沉,沉到最底了。
这一夜,他们都没有睡着。
岳梅在回忆过往,当初自己不顾母亲反对,偷偷怀了孩子,以此如愿嫁给他,为了照顾他的母亲,不惜辞了工作,放弃了事业,可换来的是什么呢,还说是短暂的迷失,谁知道他的话是真是假。
她相信了他二十年,如今也要开始怀疑了。
赵建州一样睡不着,他知道自己做的不对,妻子温柔娴淑,哪怕一直在工作,也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把念念也教育得很好。况且,自己发家致富,还少不了岳父一家的支持,若没有当初那30万的投资,他哪会有今天。
可那一夜,他并没有完全喝醉,他知道自己的行为,可面对方静,还是没有把控住,他欣赏她,也喜欢她。
周莲和岳震一大早来给念念送小笼包子吃,就看到岳梅红肿的眼,事情想瞒却瞒不住了。
知道事情原委后,周莲狠狠地瞪着赵建州,恨不得把他吃掉。
“我真是看错了人啊,还以为你事业成功了,岳梅能跟着你过几天好日子,可是呢,你都干了啥事啊!”
“你对得起岳梅吗?她当初为了嫁给你,错过了多好的工作,你对得起我们吗,为了让你做生意,我们把毕生积蓄都拿出来了,你真是让人心寒......”周莲骂着骂着,也掉了眼泪了,没想到,她一直引以为豪的女婿,干出了这等事。
赵建州看着这屋子里的情况,只能快刀斩乱麻了,他扑通一下跪在了周莲和岳震面前。
“你们放心,我明天就辞退她,我只是逢场作戏,相信我一定能改。”赵建州用这句话做了总结。
如今,为了保全家庭,只能把她牺牲掉了。
周莲也只好相信了眼前的女婿,几天后,赵建州真如自己所说的那样,辞退了方静,并给她一张银行卡,卡里有10万,算作分手费,方静默默地听着他安排,没有反驳,没有挣扎,就那样离开了。
事情好像解决了,但又好像刚刚开始。
岳梅心里的坎过不去,想到自己丈夫曾和另一个女人缠绵恩爱,她就崩溃了。赵建州虽然回归了家庭,甚至一下班就回家了,可岳梅心里的怨念越来越深了。
她迅速憔悴了。连做家务都不能集中精力了,炒菜不是放盐少了,就是酱油多了,再也吃不出以前的味道了。
婆婆秦芝在这里住了大半年了,腿也好得差不多,她虽躺在屋里的时间长,但发生了什么事情,她都清楚。这次是儿子犯的错,还是大错,她住在这里都觉得没脸,便要求搬回自己的老屋,说是挂念那的老街坊。
赵建州虽极力挽留,可拗不过她,还是把她送回了老屋。
岳梅没有再去上班,她觉得自己的状态很差,需要修复。她想忘掉老公出轨这事,可越想忘,就越忘不掉。
离婚这个念头闪现到她脑中了。
她回到娘家,向母亲周莲坦露心声,提出了想离婚的想法。刚说到离婚,周莲就开始抗拒。
“坚决不能离婚,念念正是叛逆期呢,孩子咋办?”
“还有啊,你跟着他这么些年了,你离婚了,不是刚好给别人腾地方嘛,那他以后赚的钱都是别人的了,你傻不傻啊?”
岳梅想从母亲这里得到一些安慰或者支持,可惜没戏。母亲完全反对离婚。
关于离婚的日子,她也想过,但财产什么的,她不在乎,就是女儿念念,正是青春期呢,自己可不能毁了她。
这天下午,母亲拉着岳梅滔滔不绝,还举了很多例子,中年女子离婚的下场,根本没有好的下家,再嫁都是糟老头子,还有对孩子的影响,有些孩子因为父母离婚,成绩一落千丈,甚至离家出走等等,这些刚好砸在岳梅的心窝。
最后吃饭的时候,周莲问了赵建州最近的情况,岳梅说挺早就回家了,也会一起帮忙做家务,看着是真断了。
“那多好啊,你可别犯傻,提啥离婚,犯错能改,善莫大焉。”
一句知错能改,堵住了岳梅离婚的念头,就算是为了女儿念念,再尝试原谅他一次吧。
吃完饭回到家,女儿正和爸爸在弹琴,桌上放着她爱喝的莲子粥,屋内灯光柔和,看起来幸福温馨。这一刻,岳梅觉得母亲的想法是对的。
“妈,你回来啦,我新学了曲子,弹给你听,你快来啊。”念念完全不知道父母的情感变化,依然如旧。
她走过去,和赵建州并肩而坐,看着女儿的手指在琴键上飞舞,耳边传来轻快的琴声,脸色浮现了笑容,赵建州趁势牵起了她的手。
赵建州正准备休个长假,带他们一起去旅行,估计也是想趁着假期消除家中的阴霾和妻子心中挥散不去的忧郁。
希望这次度假,能彻底让岳梅放下那段阴影吧。
4.
赵建州带着妻子女儿去海边度假了。
远离自己的城市,放下心中的郁闷,吹着海风,吃着海鲜,身边是体贴的老公,还有女儿开心的笑声,岳梅好像真的忘了那件事。
选择原谅,真的很难,可一旦决定了,心结就打开了。
赵建州牵着岳梅的手,走在海浪边。这是他们度蜜月的地方,赵建州的用意,岳梅明白,想用过去的甜蜜,唤醒他们早已平淡的婚姻。
他也不想失去这个家。
傍晚的海,在晚霞的映衬下,更美了,赵建州拉着岳梅拥抱,在她耳边轻轻说对不起,岳梅再次落泪了,可她不想再追究了,她抱着丈夫,一起看着海潮汹涌,只愿以后的日子能平安喜乐。
度假回来后,岳梅的心情好很多,一切都回到最初的样子了。为了更好照顾女儿,为考重点高中而努力,岳梅不再去上班了。自己也在职场打磨很多年,也想过过相夫教子的日子。
看到妻子解开了心结,赵建州也很欣慰,自己走错了一步,幸好保住了这个家,他也从来没想过离婚。
闲暇时候,他们一家三口会回到老院看望父母,以前的街坊们看见他们总是夸赞他们感情好,青梅竹马的,是模范好夫妻。周莲更是沾沾自喜,她觉得自己坚决反对女儿离婚,是非常正确的。如果一意孤行,哪会有今天的柳暗花明呢?
岳梅平时里做饭洗衣,接送女儿上下学,还要操心各种补习班,一点都不比上班轻松。同时,她也一改对丈夫的冷淡,对他更体贴入微了。每日每餐,都是她精心搭配过的,只是希望赵建州能养好身体,不要被工作拖垮。
这样的美满日子过了半年,岳梅稍稍吃胖了点,脸色也红润了,人看起来容光焕发的,看着更年轻了。
可生活吧,就像过山路,上了个坡,也就意味着下坡也要到了。
赵建州在新城区又开了一家分厂,因为能解决附近村民的就业问题,政府也很看重,还特别给新厂批了扶持基金,赵建州还上了几次电视新闻,可谓风光无限。
周莲看着女婿发展得越来越好,真是每天都像过年一样,在小区里各种炫耀,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有个优秀的女婿。
新厂开工庆典刚过,赵建州就出差去了广东,说要采购一批机床。
岳梅开始给他收拾行装,谁知道赵建州提着行李刚去机场,岳梅就发现了他的充电器没有带,这可怎么行,出门在外,万一手机没有电,就糟糕了。
岳梅也急忙打车赶往飞机场,希望能来得及。
她风风火火赶到机场,打开出租车门的那一眼,就看见了一个痛心的画面。方静正搂着赵建州的脖子,两个人在大门口卿卿我我,肆无忌惮。
岳梅当场就傻了,手里的充电器啪的一声落地,赵建州转身就看到了岳梅,像受了惊吓一般,手无举措。岳梅并没有给他走近自己的机会,她坐上出租车快速离去。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源源不断地从岳梅眼睛中冒出来了,从无声哭泣到失声痛哭,再到沉默无泪,耗尽了她所有的力量。
还说什么一定会断了联系,说什么辞退了她,原来是藏进了新工厂里吧,这不刚要出来出差,就迫不及待地同行了。如果不被岳梅撞到,他们肯定会像对情侣一样,在外地游玩,牵手,在酒店里缠绵吧。
还有,和好的这半年里,他们有没有偷偷私会呢,还是赵建州演技好,一边哄着自己原谅她,一边在情人那里周旋。
想到这,岳梅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想要吐了。
到这她才想起闺蜜说过的话,出轨这种事,和家暴一样,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岳梅刚到家,赵建州就跟了回来,当然是解释,说方静对采购机床很有经验,这次是让她来帮忙的,好久没见,就算同事间拥抱一下,不算过分吧。这解释,估计连他自己也无法信服,显得苍白无力。
岳梅无视他的存在,冷冰冰,不愿理他,这一次,她怎么都不会轻易相信和妥协了。
“我看,你挺喜欢她的。实在不行,我们离婚吧。”岳梅艰难地吐出了这句话,眼睛死死地盯着地板。
“老婆,你听我说,绝对没有你想的那种事,纯属误会啊。”听到她提离婚,赵建州急了。自己刚出了些名气,还一直被政府媒体报道,还有刚开工的新厂区,如果现在离婚,可想而知,自己的名声全完了。
见岳梅不理自己,赵建州立马出门奔向了岳母家里。
赵建州进了岳母家里,拉着周莲就哭,这让周莲无可适从,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妈,我可以发誓,我真的和那女孩断了,今天就是碰巧在机场遇见了,岳梅就不依不饶地,非要离婚。”
周莲听到离婚两个字就头疼,女儿怎么就想不开呢,放着好日子不过,非要折腾着去离婚。
“放心吧,建州,你最近的表现我都看在眼里呢,我去劝她,决不能离婚。”
赵建州不敢再露面,赶晚一班飞机去了广东,周莲做了女儿爱吃的菜,去了她家里。
周莲进门的时候,岳梅就歪在沙发里,窗帘都拉严了,屋内一片黯淡,周莲把菜摆好,去沙发里拉女儿,女儿面若死灰,看着周莲都心酸了。
“来,先吃点饭,我做的都是你爱吃的,别和身体过不去。”周莲硬拉着岳梅起身的,好不容易把她推到了餐桌边。岳梅只呆呆地看着桌上的菜,丝毫没有吃的意思。
“妈,就让我离婚吧,好不好。”岳梅有气无力地说。
“你这孩子,别一点事就要离婚,你都40的人了,离婚了还能咋样?妈是为你好。”
“就算我以后一个人过,也比现在强。”
周莲看着女儿,她就不明白了,现在的日子要钱有钱,要房有房,想吃啥买啥,不就是外面有点花花新闻嘛,怎么就非要离婚了呢。
看来,不说服她是不行。
“梅啊,你要想离婚,也可以,但你老妈这张脸,以后就不敢出门了。”
“我离婚,和你有啥关系?”
“咋没关系,我周莲一辈子要强,读书时是好学生,上班时是优秀员工,就你,当初未婚怀孕,让我丢尽了脸面。现在,好不容易女婿创出了一片事业,让我在院里邻居面前,拾起了一点尊严,如今你又要离婚,你知道不,那帮老太婆就等着看咱家笑话呢,我以后咋出门?”
岳梅听明白了,母亲之所以不让她离婚,不是为了她考虑,为的只是自己的脸面,上一次她提离婚的时候,大概母亲没有说出真心话吧。
可笑,讽刺,自己的幸福,还不如家人的脸面重要。
“可我真不想这样过了,我要离婚,这次一定要离。”岳梅也不甘示弱,表明了自己的观点。
周莲环顾四周,看见餐桌上的水果刀,一下子拿起来,放在脖子那。“你非要离婚的话,我今天就死在你面前。”
赵建州不守诺言,再次背叛自己,连母亲也不理解自己,非要和自己作对。岳梅不明白上辈子自己是造了什么孽,要来受这样的煎熬。
“好,我不离婚。”岳梅说完这话,又歪进了沙发,她整个人都绝望了。
周莲放下刀,开始安慰她。“他能折腾几年,等50以后,他还是要回归家庭,你们还是要携手白头的,你看啊,那电视上的大老板不都是有点那啥嘛,你就过着这富太太的日子,家里家外的财产,都是你的就行了。”
母亲说的话,岳梅再也没有听进去。她只觉得孤独,深入骨髓的孤独。
女儿念念是周莲去接的,不知道她对孩子讲了什么,念念一进门就开始抱着妈妈哭,把岳梅吓了一跳。
“怎么了?”
“妈,姥姥说,你要和爸爸离婚,抛下我不顾了。”
“妈,你不能抛下我啊,我的同桌上个月爸妈也离婚了,你都不知道,她现在过得多心酸,妈,求你别和爸爸离婚。”
小姑娘哪里经过这样的恐吓,抱着岳梅哭得不停,生怕一松手,妈妈就不见了。
姜还是老的辣,母亲怕说服不了自己,就搬来念念来救场,不过想离个婚,为啥这么难。
“梅啊,你看看念念,多好的年纪,要是你离婚,不管她跟着谁,以后会有后爸,后妈,你舍得让念念受委屈吗?”
“好了,妈,你别说了,我不提离婚的事了。”
直到听见这句话,周莲才舒了一口气,彻底放下心了。要是离婚,光外人的唾沫星都能淹死人,她可丢不起这人。
等到周建州出差回来,岳梅已经平静如水了,他不得不感叹周莲的手段高明,能说服妻子放弃离婚的打算。
他装作没事人一样,展示着他买回来的礼物。给女儿买了几件漂亮裙子,给岳梅买了一颗大钻戒,在灯光下,亮闪闪的。
“老婆,结婚的时候,没给你买钻戒,现在补上,来试试吧。”
念念在旁边起哄,岳梅被赵建州拉着,戴上了那枚钻戒,客观来说,戒指确实漂亮,精致,戴着岳梅修长的手指上,堪称绝配,可岳梅却提不起任何兴趣。淡淡地说声谢谢,就摘掉了。
哀莫大于心死,悲莫大于无声。
此前的岳梅还有感情,会伤心,会争吵,会提要求,现在的她,和机器人没两样。她一如既往,该干啥就干啥,好像她和之前并无分别,但赵建州又觉得,她早已不是之前的她了。
只有和女儿念念一起外出的时候,岳梅才是之前的自己。周末她带着念念去培训班,然后一起去吃精致的晚餐,那期间,她脸上是浮着笑意的。
可一旦进了家门,岳梅就完全变了样子,冷冰冰的,像木偶一样。
5.
岳梅把一切苦楚都压在自己心里了,对于赵建州的去向,她也不管不顾了,有没有和方静再联系,她也无所谓了。不就是要让自己守着这个名存实亡的家嘛,那她就好好守着。
但她到了晚上,还是无法做到和赵建州同一个床上睡觉,只得把他赶到书房去。
夜深人静时候,赵建州也常常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自从那次机场见面之后,他是真的没有再见过方静,但任凭自己如何解释,岳梅就是不信。不对,她表面上相信,但他看出了岳梅的打算,就是冷战,一切冷处理。
这样的日子有什么意思呢?赵建州每天看着岳梅的苦瓜脸,终于爆发了。
“你看看,你的那张脸,看着就晦气,怪不得最近厂里不顺利,我看都是你的苦瓜脸惹得祸。”
“怎么了,看我这黄脸婆不顺眼,你可以去看小情人啊,人家年轻呢。”
“这可是你说的,别怪我无情。”
说着,赵建州就摔门而去。最近新厂运营出了一些状况,一大批配件都作废了,他心情很不好,可回到家,还要看着岳梅那张冷冰冰的苦瓜脸,真是心烦了。
何必为难自己呢?当天夜里,赵建州就去了方静的公寓。他在家里得不到的安慰和柔情,都在方静那里得到了。
岳梅知道他一夜未归,就猜到他去了哪里,可能怪谁呢,这是自己一手把他推向别人的。
无所谓了,只要熬到女儿考上大学,就能解脱了,这是岳梅的打算。到时候,任凭家人如何阻扰,她一定要离婚。
可话是那样说,心却不能不在乎,只要她在脑中幻想起赵建州和情人在一起的画面,就觉得眩晕,呼吸都不顺畅了。
压抑久了,人自然就会得病,特别是女人,只要心情不好,气不顺,身体就总有地方率先拥堵起来。
先是乳腺增生严重,后又子宫肌瘤,这半年里,她就做了两次手术。
赵建州在她住院期间,对她百般照顾,忙前忙后的,岳梅虽不理他,但都看在眼里。可又能怎么样呢,岳梅对他不再信任,这个婚姻,早已摇摇欲坠,轻轻一碰就能坍塌。
得过且过吧。
这天,送完念念上学,岳梅在街边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好像是自己高中同学晓丽,读书那会,她们关系最好,后来听说她去了外地,这些年都没见过面了。
待走近一看,还真是呢,两个闺蜜牵着手兴奋地叫起来了。她们找了一家小茶馆叙旧。看了岳梅的状态,晓丽就直接问了:“你怎么样,还是和赵建州一起的吧?看你这脸色,这么差,不应该啊,你们俩不是青梅竹马,感情很好吗?”
岳梅抬头看了看晓丽,她皮肤光滑明亮,眼睛也炯炯有神,保养的特别好,哪里像是40多的人呢?再看看自己,皮肤蜡黄,双眼无神,连头发都像枯草般。
她也顾不得什么了,这段日子里,她太需要倾诉了。一股脑地把赵建州那些破事说出来了,心情一下子开阔很多。
“你呀,真是傻,如今这社会,谁离了谁不能过啊,自己开心最重要,你算算,再过十来年你就变成老太太了,就这样一直苦闷地过下去吗?”
“可是,我妈,还有我女儿,怎么办才好?”
晓丽看着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女儿都十几岁了,她慢慢给她说,她会理解的,至于你吗,你先离了,再告诉她,不就行了。”
岳梅听完,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哎,我真是变笨了。你呢,你怎么样啊?”
晓丽指了指窗户,外面正站着一位帅气的男生。“我啊,离婚几年了,现在交了新男友,还是姐弟恋呢。”说着向岳梅眨了眨眼,那神情犹如20岁的小姑娘。
两个人聊了半天才分别,晓丽最后告诉她一句话:“记住,你的人生你要做主。”
看着晓丽挽着那位男士离开,岳梅心里一下子明亮了。
为了这段不值得的婚姻,每天郁郁寡欢的,把身体都搞坏了,回头万一再熬出来个抑郁症,真是不划算。
女儿念念马上就要中考了,等考试完了,自己就先和她沟通一下。
人总是这样,当执念于某一件事上的时候,总会陷入自己建造的牢笼,一步步陷进去,好像怎么也走不出来似的。
可一旦想通了,其实也没有那么难。
岳梅已经算好了日期,等念念考试完,就去办离婚手续,这样算来,不过两个月而已。
看来,自己和赵建州的夫妻缘分,就剩下短短两个月了。这样一想,好像没必要再互相折磨了。岳梅渐渐改了态度,虽不是很热情,但也算和平友善了,这最后的夫妻日子里,就把他当作自己的室友吧。
赵建州也感觉到了妻子的变化,心里很是开心,虽然他在外面和方静藕断丝连的,但这个家,他从不曾想过抛下。还有岳梅,这个他17岁就喜欢的女人,早已深入骨髓,和他融为一体了。
既然岳梅态度回暖,有了好好过日子的架势,赵建州果断地和方静彻底断了,并介绍方静去了外地的合作商那里工作。
他还幻想着和岳梅和好如初,一如过去,却不曾这段时光只是灭亡前的回光返照。
念念中考过后,岳梅带她去看了一场电影,是关于家庭的,念念大了,已经能看懂了,岳梅指着屏幕中那个歇斯里地,不顾形象大声咒骂的女人,问女儿:“这样的母亲,你觉得幸福吗?”
念念摇摇头:“太可怕了,她要是离婚就好了。”
电影院散场了,坐在黑暗中,岳梅问念念,如果妈妈和爸爸在一起,每天都不开心,很难过,你支持妈妈离开爸爸吗?
念念的肩膀抖动着,她已经猜到妈妈接下来的话了,从家里这两年的气氛中,她也感觉到了妈妈的悲伤。念念重重地点了点头:“可是,妈妈,如果你和爸爸分开,一定不要抛下我。”
岳梅把念念搂入怀中,双眼早已模糊。“怎么会呢,妈妈会带着你,一直陪着你过开心的日子。”
女儿的情绪稳住了,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岳梅向赵建州摊牌,拿出了离婚协议书。
“建州,还是离了吧,我有洁癖,接受不了你的外心。三年了,我们互相折磨,还是分开吧,彼此都能开心点。”
没有争吵,没有指责,岳梅这番平静的话,让赵建州无地自容,只能答应。
第二天,他们去办离婚手续,去之前,赵建州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偷偷给周莲打了电话。
结果,在民政局门口,周莲死死拉着岳梅,不让她进去。
“梅啊,你是铁心不让妈好过啊,说了多少次了,我丢不起这人。”
“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你的脸面重要,还是我的心情重要?”
“心情?心情好能当饭吃吗?我是为了你好!”
“什么为了我好,我看你就是自私,自私!”岳梅心底的话终于冒出来了,周莲听了,捂着心口,晕倒了。
当然,因为周莲的晕倒,离婚还是没办成,幸亏送得及时,周莲并无大碍。
她醒来的时候,看着岳梅,第一句话就是:“只要我活着,你休想离婚。”
岳梅紧紧攥着床单,嘴唇停不住地发抖。
她不懂,母亲为何如此固执,明知自己不幸福,还坚守这自己的旧观念,不能离婚,离婚后的女人不值钱,离婚了太丢人。难道这些外在的东西,真的比自己更重要吗?
于是,那个晚上,岳梅趁着赵建州带念念去看奶奶的时间,站在阳台上的凳子上,打开窗户,飞身一跃。结束了她42岁的生命。
她曾三次提出离婚,每一次都被母亲拒绝,母亲甚至不惜用生命来威胁她,不能离婚,我们家丢不起这人。
是脸面更重要,还是女儿的幸福更重要呢?
结果,由于她的偏执,她失去了女儿的生命。
殡仪馆里,周莲哭得几度要晕过去,一夜之间,苍老如七八十的老妪,她肯定后悔死了,离婚就离婚呗,起码还有女儿,现在呢,白发人送黑发人,何等悲凉。
警察交给赵建州一封信,是岳梅死前写给念念的。
“我亲爱的女儿,妈妈不求你以后大富大贵,只求你能开心,快乐,过自己喜欢的生活。”
对于母亲周莲,她没有留下任何只言片语。周莲认为,女儿一定是恨自己的。
此后的周莲,完全变了模样,吃素,读经,想以此为女儿祝祷,祈求她有一个如意的来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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