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十三岁那年,我迷上了梅西。
老实说,在梅西之前,我所崇拜,或仅仅目视的偶像中,全部来自历史。长辈老师对此很欣慰,早早按上了一个“听话”的标签,我也乐在其中。
我是鄙夷文体偶像的。在我十三岁前,我便患上了自视清高的怪病。
鄙夷是要付出代价的,一方面来自社交。我初中在私立学校就读,全封闭,晚自习连一只苍蝇的响声都不允许发出。我的鄙夷在封闭中显得更加冒犯,当时流行的韩娱天团与TFboys是我私下抨击嘲讽最多的对象。另一方面则来自自我,那些历史中诸如王阳明、拿破仑与曼斯坦因般的偶像让我陷入一种不得已的自卑与孤独当中:没有人和我爱好相似——没有人愿意跟我聊天——没有人喜欢我。自我怀疑的关系链从彼时产生。
“你应该去下沉自己。”主任喝了一口热茶,“世界不光只有过去,还有现在,而现在对你来说尤为重要。”
主任也是对我欣慰的长辈老师们的一员,他同时还有另一个身份:英超阿森纳队的十五年球迷。
在他的推荐下,我决定去看看14年的巴西世界杯。由于我在初一下学期期末考试中考进了全年级前二十,父母也在暑假未有多阻拦。
但即便如此,熬夜看球还是让我很不适应。在世界杯半决赛巴西对阵德国的那场经典对决中,我迟了整整半个小时才打开电视,此时比分已经是零比五了。
我打着哈欠又关了电视。
这几乎是那届世界杯我的常态,在疲倦中不断推迟着与足球的邂逅,那时,梅西也仅仅是一个略有耳闻的球星,世界杯决赛也仅仅是一场90分钟的踢球游戏罢了。但那毕竟是世界杯的最后一场比赛,赛前媒体的渲染让我抱有期待的熬了人生中第一场夜。
“梅西加冕!”——“梅西失利。”
媒体们用文字的极简主义概括了一个人是否荣耀的全部,但对于我来说,极简主义很难作为那晚情绪起伏的合格诠释。我开始融入到竞技体育当中,与球队荣辱与共。当伊瓜因打入越位进球后疯狂庆祝时,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一个男人狂喜时模样;当伊瓜因错失单刀时沮丧流露,我同样倍感遗憾,撕心哀叹;当格策打入绝杀、梅西最后踢飞任意球后,悲情涌上心头,我第一次陷入沉默。梅西与悲情英雄在我心目中画上了等号,与列奥尼达们一样,悲壮而又无法适从。
除此之外,在德国夺冠后,当镜头转切到德国柏林时,整个柏林沸腾的场景也令人难以忘却。体育也可以穿过凯旋门,眼见为实后,我便沉迷于足球、梅西中去了。
可为什么是梅西呢?
我很难明说这种关乎“信仰”的情愫是如何形成的,但在初期,那种懵懂的感同身受是孤一的。虽然梅西与我不同,他是常胜客,只在那一晚是悲情英雄。但盛极的失败更为灼心,我分明可视那普天的质疑与谩骂。
“梅西会不会一蹶不振啊。”我小心地问着舅舅。
而舅舅正喝着葡萄酒看着西甲,为MSN忘情欢呼。
舅舅是中国最早的球迷群体的代表,早在马拉多纳在巴萨时,他就已经是巴萨与老马的球迷了,潘帕斯雄鹰在地中海明珠上方翱翔的场景对于他来说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就已经上演。在他的影响下,母亲和表哥都爱上了足球。母亲更喜欢的是荷兰三剑客①,在十七八岁的年纪,当别的女孩忙于打扮与坐在自行车后座与男生约会时,她则喜欢趴在床上看AC米兰的比赛,为郁金香欢呼,活脱脱地像个男娃。表哥则延续了舅舅的喜爱,从小就是巴萨球迷,有趣的是,在表哥第一次看的球赛中,有一个17岁的阿根廷小将身披30号球衣②替补上场。
舅舅是抱着看老马接班人的心态去看梅西的,表哥是为了看偶像而去看梅西的,我是为了缓解压力、打开自己去看梅西的。后来母亲也加入了这个行列,她是为了更好的与我沟通才去看梅西。一家人四种心态,但终归都被梅西折服。无论是有关足球的视觉享受还是体育的功利主义上,梅西都是极致的代表。盘带、过人、进球、取胜,化繁为简。这种干净的重享让每个人都得到了满足:新球迷的虚荣与老球迷的怀旧。
其实换一个角度来解读,舅舅是为了找补逝去的过去,表哥是迷恋体育,母亲是为了亲情,而我则是为了坚强。在巴西世界杯前,我已经耳濡了10年梅西的名字,在世界杯后,我便开始目染他的风采,给予我、每个家人、每个人不同的意义。
梅西在离队发布会上落泪2021年8月8日,梅西正式宣布离开巴萨。
看完他的新闻发布会,我便坐在了阳台的摇椅上,不知怎么,忽然想体验舅舅在摇椅上抽着烟乘凉的感觉。
我不会抽烟,于是我拿了一根棒棒糖代替。
我看不见月亮,天上也没有星星。准确来说,天空被衣物遮蔽,仅剩的黑色中,霓虹沾染了全部。舅舅曾跟我说过,八十年代有几次马拉多纳的焦点战中,一个街道的球迷为了都能看上球王风采,在深夜坐到街区旁的一片废弃广场,搬过来电视来看。
“那时天空都是有星星的,没有星星的时候,月亮亮的像个路灯。”
我们之所以怀念过去,是因为父辈们总爱跟我们讲述过去的美好,对于爱情:一生只够爱一个人,对于理想:相信不屈不挠的努力,相信战胜死亡的年轻。足球也一样,曾经的足球星空似海,如今变得浑浊无度。
在摇椅上,我想了很多我生命中梅西作为信仰给予力量的时刻:相信奇迹的诺坎普奇迹;永不服输的重回国家队;坚守圆梦的美洲杯夺冠……面对学业压力、家庭关系与社交烦恼时,在劝说变得强制后,唯有新的突破才可以让我得已释怀。梅西就是这样的突破,在七月份去北京实习时,面对来到北京的生存压力一度崩溃的我在地铁上看完了美洲杯决赛,在腾讯体育为梅西夺冠做的视频中有这样一段话让我再次坚强着面对未来:
“……颁奖台前的台阶,你走了十五年……”
十五年,来来回回,数次决赛失利,数次质疑声铺天盖地。刹那间,我回到了14年的决赛夜晚,那时梅西正值巅峰,27岁。但他输了,在那一晚,他成为了四星德国的背景板,见证了德国人的狂欢,那一晚,他并没有复刻马拉多纳的路,带领阿根廷夺冠。
可也正是那一晚,梅西成为了他自己。
而在七年后同一块场地,同样坚守着看完他的比赛后,我前所未有的轻松。我忽然卸掉了我身上的包袱,不再为谁的期盼而活,不再想着该为谁的面子和道理而成长。我也成为了我自己,一个坚强的自己。
在摇椅上,我挑下来所有的衣物放在一旁,打开乌龟样貌的星光灯,阳台的天花板上星光闪耀,我拉上窗帘,窗户外的霓虹再也无法渗透我的夜——对,我决心自己创造一片黑夜,倘若连黑夜都变得模糊,那就造一片好了,为了留守住父辈们曾经的梦,为了守护住我心中的坚强。
by 佐也.
备注:
①:是指二十世纪八十年代至九十年代活跃在世界足坛的三名荷兰男子足球运动员,分别是指司职中锋的马尔科·范巴斯滕、司职攻击中场的路德·古利特、司职后腰的弗兰克·里杰卡尔德。
②:指的是梅西第一次为巴萨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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