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脚步

悦宁

不知父亲蹒跚的脚步，

现在走到了哪里？

是否还在家门前徘徊，

久久不愿离去？

你那干涸的喉咙，

像一口燃烧的枯井，

我用什么也扑不灭那烈焰，

它燃尽你最后的生命。

我看见你冉冉升上天空，

我听见你在云端，

那么急切、那么惊惧，

大声呼唤我的乳名——

那是遥远的一个夏季，

你带着我在山中漫游玩耍，

我在山路上欢笑奔跑。

娇艳的山丹在我们身边舞蹈。

突然间我失足向山崖下滚落，

你啊，嘶哑了声音呼唤我的乳名，

凄厉的呼唤响彻山林，

苍天听到了你的满腔深情，

一块岩石阻挡住我的去路，

把你的挚爱重新归还给你。

现在你不爱我了吗？

丢开一切牵挂离我远行。

我眼前沉寂的山林，

又一个春天即将来临。

你是去迎接春天了吗？

在这个时节脚步匆匆！

那山间的小路已经桃花掩映，

怎么还不闪现出你的身影？

你一定是飞过了蓟门塞外，

飞向你魂牵梦绕的江南故乡，

六十载未曾谋面，

你可否辨认出它昔日的模样？

是否看到那条梦中的小河，

可听到潺潺流水的回响？

那薄雾中哞哞的水牛，

它们是否焦急地向你张望

等待你领着它们一同踏着暮色，

走向家中那低矮的小草房。

你是否见到了久违的亲人？

尝到了家乡香甜的米酒，

亲人们围坐在温暖的炉火旁，

诉说久别后的思念怀想？

恋恋不舍也要告别故乡，

你是否飞回了风华正茂的时光？

回到钟山脚下诚朴雄伟的学府，

同学们共唱那救亡的战歌激昂？

再飞向巴山蜀水环抱的三里坝，

寻觅那免遭战火蹂躏的小村庄？

你是否看到那一排排简陋的小木板房，

走进教室重温往日的时光？

最后一次在小木桌旁坐下，

把昏暗的桐油灯盏拨亮？

你登上苍翠欲滴的天鹅观，

祭扫久居在幽幽山谷里，

夭亡同学挚友的荒冢，

探访他们仙路归去的地方。

行到此处你一定步履矫键，

追随着老友的脚步踏上永恒的方向。

你可以骑上那匹骏马，

去天堂的路很遥远吗？

女儿已为你备好盘缠，

听说那里有很多的城池和关卡。

有城池和关卡好啊，

那一定有繁华喧闹的街道，

街道上一定有你的老友故交，

他们是否结伴前来相邀，

你可以和他们一同快意畅谈，

那样你就不会太寂寞孤单。

爸爸归去的脚步，

已经走了五七三十五天了，

他们说你还要，

涉过一条湍急的忘川，

请你一定要飞跃而过，

那样你就不会忘记我们的昨天。

天堂里一定有一个数字的王国，

那一定是你最愿意选择的居所，

你可以坐在书桌前继续演算着，

各种奇妙的算式和猜想。

当你壮年时曾被剥夺了，

你的尊严、权利和手中的笔，

当你重新获得自由时，

你已临近秋阳迟暮的归期，

现在你尽可以没有一切烦扰，

把你的梦想永远地继续。

当你在演算纸上写满了数字和符号，

当你放下手中的笔凝神思考，

千万要记得回想你的渺渺前尘，

还有你遗落在人间的一颗种子，

请你在演算你的算式的间隙，

写一封信寄到我的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