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西然是跟着父母一起去省会城市生活的流动儿童,父母都是富士康流水线上的工人。去城里之前,她在老家乡里的平房上学,只读了幼儿园和一年级。
2003年的9月份,经过父亲和其他农民工父亲的东奔西跑,沈西然终于能够在一所破烂不堪的、接纳农民工子弟入学的公立学校上学,这所学校还不如老家镇里的大学校基础设施齐全,小学中学混在一起,每个年级最多两个班,最高的教学楼不超过四层,操场小,只够放一个篮球架和乒乓台,给初中生住的宿舍还是蓝灰相间的板房。校内只有一间厕所,最要命的是厕所隔壁就是食堂。学校外面环绕着一条充斥着废水臭气的河流,校内校外偶尔还发生打架斗殴。然而年幼的沈西然潜意识里还没有环境恶劣这个概念,她只知道老家平房子学校教室里黑板上的那句“知识就是力量”,只记得她过去的班主任李老师的那句“好好学习,才能出人头地”,沈西然的童年跟城市家庭里的掌上明珠相比,缺乏的太多,心中的愿望也太多,她天真地以为努力学习,掌握了知识,在将来的某一天,她可以拥有她曾经所梦想的一切。于是每一节课她都挺直腰板认真听讲个,别的小朋友在玩的时候,她在座位上认真地写作业,复习,预习,回到破烂的出租屋家里,给爸妈做饭,洗衣,收拾卫生。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六年级毕业,在城里上小学这五年,她几乎每次考试都在前三名。虽然在这样的学校里,名次并不会起到多大的作用,但毕竟也没有荒废时光。沈西然这样安慰自己。
也就是在小学毕业这一年,家里的经济状况好一些了,父母用十万按揭贷款买了个两室一厅的房子,然后通过抽签,沈西然去了离新家近的普通公办中学读书。在旁人看来,这所中学虽然不是名校,但还算是中规中矩的,在沈西然看来,操场大,环境好,而且只有七、八、九三个年级,每个年级有十五个班,这与曾经的小学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于是她下定决心,一定要如过去那般努力。在新的环境里,她还是沿袭了小学的习惯,多次得到语文老师的表扬,在数学上花了好多时间,可是在第一次月考中,她的数学竟然没及格,出乎意外的是她的英语却考了第一名。沈西然从来没受到过这么大的打击,她悄悄地在午睡的时候趴在桌子上大哭一场,把校服的半个袖口都打湿了。那以后,她每天在学校做完老师的作业,晚上回到家又写辅导书上的习题,从语数英到后来新增的物理化学,一个不落,可是她发现无论自己如何努力,如何注意每一个基础知识点,她的成绩虽然在班里不错,但总进不了年级前十,最好的一次也不过是第23名。同学都在周末上补习班,被贫穷吓怕了的沈西然是从不敢对父母提出这样的要求。中考时,她信心满满,打算考省重高,可是她意外地发挥失常,只超重高线一分,很多平时班里成绩不如她的学生都超过了她,有的甚至去了她所梦想的那所高中。沈西然不愿意让父亲交高昂的择校费,于是自愿去郊区的一所普通高中读书。
对于这个普高来说,上了重点线的学生都算是一种稀缺资源,沈西然毫无意外地进了最好的重点班,不过那又如何,这个学校上次考入清华北大的学生还是在二十年前。在高一的时候,沈西然把自己废成了一块锈铁,用作文骂教育体制,对班主任老师翻白眼,在心里诅咒物理老师。在第一学期的期末,她的成绩变成了倒数。对于这种状况,她心里是玩味又不安的。在开学的时候,班主任给父母打了电话,父母跟沈西然吵了一架,父亲对她说了一句话“不好好读书就给我滚回老家”,这句话彻底刺痛了她的自尊心,于是她又决定好好读书了,她要考北京,远离这里。她开始每天6点起床,下了自习回寝室继续挑灯夜读,一遍又一遍地翻文科书到12点,在这时,她的优势科目变成了数学,她的成绩又变成了前几名,收到了好多证书和奖状。最让她骄傲的是在三诊考试时,她考了区里的第三名。高考她的成绩超了重本线四十分,她填了外交学院,可是只收到了本地一所二本大学的通知书。
十八岁的那个暑假,到处充溢着毕业季的狂欢,沈西然心灰意冷,郁郁寡欢。她把自己关在家里,一遍又一遍地读从前没时间看的书。没事的时候,就坐在阳台晒太阳,细细地沉思过去。
小学的时候,最大的愿望是能买到大超市里110块的芭比套装,现在能买了,却不想要了。
初中的时候,最大的愿望是考上省里的重点高中,没日没夜地熬夜苦读,不仅没去成,还影响了身体发育,个头比同龄人矮了一大截。
高中的时候,最大的愿望是去北京读书,好不容易超了线,老天还是让自己落在了后面。
什么梦想,什么努力,都不过是虚无,最终总是避免不了现实生活的欺骗,自己到底是为什么而活?原来真相不过是人世本身就是骗局·······
既然这样,还是平常心吧,还是淡泊名利吧,还是无欲无求吧,这样自己也能舒服一点吧。
大学毕业后,沈西然去机关做了一个小小的科员,下了班一头扎进书籍和艺术的世界,周末了就陪父母出去玩。不想升官,不和异性打交道,也不打算恋爱结婚,这样最好了。
(本文人物为化名,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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