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从卧室出来进到客厅时,听到母亲在和谁打着电话:“哪能有什么办法呢?你摊上这样的人家,没有人心疼你只能你自己心疼自己,自己安慰自己,不要和自己过不去,开心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
我很诧异。
母亲之前是一个对生活非常悲观而且不耐烦的人。她性子很急,一遇到什么不如意的事就会发脾气。她还会把一些很小的事情挂在嘴上重复无数遍,让身边的人十分烦扰。她无法忍受任何不合她意的东西,比如我扎头发的时候有一缕漏掉的头发,她就会不停地念直到我把头发重新扎好。
仿佛生活中的任何事情在她那里就会无限放大,被恶化。我一直都无法理解她的世界观,我不知道在她的心中这个世界是什么样的,以及我们在她心里占着什么样的地位。
这样的一位家庭女主人让家里的氛围很差劲。随便的一件小事都可能会成为一次战争的导火索。而参与这场战争的,是全家人,当然包括我。
母亲会一个一个地指责我们:“你这个鳖孙,天天没个出息,整天混搭日子,怪不得这个家那么穷!你们这俩小鳖孙,整天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一点都不懂事……这是什么破日子,还有个什么过头!”
父亲会忍无可忍然后也爆发:“天天都是你在那抱怨,屁大点的事都被你讲烂了!”
我会非常气愤地控诉她:“你能不能有点做妈妈的样子!天天这样,怨天尤人,你这样我心里什么滋味你能明白吗?”
……
这样的战争在我家里会频繁地爆发。但是近来我忽然发现,好像我们都平和了不少。日子在根本上并没有什么改变,但是我们改变了。
我之前很多次尝试着平静下来和母亲好好地沟通。我跟她讲:“幸福的生活都是自己争取的,我们要从积极的一面去看待问题,不要整天怨天尤人。那还有好多连饭都吃不饱的人,人家不照样乐呵呵的。遇到不开心的事要想开一点,别整天那么计较……”
一开始跟她这么讲,她会很生气地说:“那是,你整天什么都不操心,说的轻巧!”
后来,我念多了她烦了,就会应付了事:“嗯,好,知道了。”,但是之后该怎么做还是怎么做,完全没有听进去。
我会非常绝望地对她嘶吼:“你到底想怎么样!你是不是想把我逼死!”
我彻底地绝望了,甚至已经做好了接下来一直面对这样的母亲的心理准备。
然而,令我惊喜的是,我慢慢发现,母亲对待生活更加平和了。
她不再整日抱怨,开始学会享受生活,比如学跳舞、拍抖音、唱歌。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她也开始学着自我调解。
刚刚我听到的那些话,就是她安慰自己姐姐的。她的二姐遇人不淑,丈夫整日好吃懒做而且经常会家庭暴力。因而她经常打电话给母亲哭诉。母亲由一开始的对姐夫的痛骂到后来以安慰二姐为主。她会语重心长地说:“生活的开不开心全然靠自己,想得开不开也得看自己。既然已经没法改变既成的事实,那你就多心疼心疼自己,别老一个人生闷气,有多少病都是气出来的……”
我听到这些话真的非常开心,我之前的所有努力原来都是有用的,在潜移默化之中对母亲的价值观产生了正面的影响。
我也反思了自己存在的问题。我们和父母之间存在很多代沟,但是我们需要明白的是这些代沟的存在是因为各自成长环境的差异。不存在谁是截然的对或者全然的错。
在我们与父母发生一些分歧的时候,一定要静下心来,站在他们的立场上看一看问题,然后再用他们能够接受的方式与表达去和他们沟通。我们的父母是非常乐意地听取我们的意见的。但是前提是,我们需要足够尊重他们。如果因为愤怒而争吵,那么问题就永远得不到解决。
每个人都是一个独立的人格,就像我们需要父母尊重自己一样,父母更需要我们的尊重。他们扛起整个家庭的负担,承受着我们远远无法想象的压力,但他们个人价值得以实现。而一旦他们的年龄逐渐增大,会有越来越严重的挫败感,他们的自尊会被伤害,因而他们会变得更加敏感。所以,在这个时候,我们更应该多去体谅他们。父母的腰杆被我们子女压弯,当初他们全然不会嫌弃我们幼孩的笨拙,那么如今他们老去,我们就更不应该嫌弃他们。乌鸦反哺,羔羊跪乳。这是世间固有的伦理规则。
我走进客厅,坐在母亲身旁,伸出胳膊紧紧抱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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