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金风玉露
周一一早上班的时候就看到办公桌上的大红请柬,翻开以后里面是带着艺术照的婚宴请帖,照片中的Kelly和西蒙珠联璧合,笑容可掬,倒是一脸的夫妻相,办酒的时间定在下个月的国庆节的第五天。
“恭喜了,Kelly。”我和Coco拿着请柬走到前台,不停地恭喜着Kelly。
“恭喜什么啊?都这么仓促了!”Kelly嘟着嘴,摇了摇头。“本来想预定的酒店都满了,只能选一家酒店搞个西式的自助婚宴了。”
“这样多好,挺清爽的啊。我倒还真没有参加过自助婚宴呢,Kelly,你可是第一个呢。会不会有教堂牧师什么的仪式啊?”Coco笑嘻嘻地问。
“自然有啊,就在市中心的百年堂里,请了很多教友和亲戚参加,你们也一起去看看吧。何况西蒙一家虔诚地信仰基、督教,这个仪式是必不可少的呢。”
我和Coco禁不住地大叹,那童话一般的场景能亲身经历也是不错的。
“Angela,Coco,我想请你们做伴娘好不好?”
我笑了起来,有点局促。“可是……我不大会喝酒啊。”
“西式婚礼怕什么啊,就是喝酒最多也是红酒稍微抿一口了。”Coco热心肠地连忙打断我,“放心吧,这事儿包在我们身上了。不过——伴郎可要高大帅气啊,否则怎么配得上我们?”
“婚前有什么要筹备的,尽管找我们好了。”我微笑着对Kelly保证道。
只是,我和Coco倒是从来没有想象过婚礼的筹备有那么复杂。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光是安排西式婚礼的座位就够Kelly操心的了,还要和西蒙一起讨论婚礼仪式上的各种的细节,除此之外还要拍婚纱照预订蜜月旅游,筹划全部亲戚参与的家庭聚会等等。而晚上Kelly和西蒙还邀请我们一起去逛街购物,挑选婚纱和伴娘礼服,看着Kelly恨铁不成钢的急迫样子,真是恨不能一分钟变成两分钟。
Kelly来公司也才一年而已,和西蒙不过几个月前认识的,算是闪婚。西蒙是公司的老客户了,是个华裔美国人,祖籍台湾,个子不高,戴着厚重的大眼镜,憨态可掬,有点圆头圆脑地,声音却无比温柔细腻,语气总都带着甜丝丝的弧度。
Kelly试婚纱的时候西蒙就坐着静静地等着,偶尔和我们聊上两句。Kelly本来身材就好,穿上高跟鞋,越发显得高挑倩丽。换上洁白华丽的婚纱,裙摆拖得极长,珠片蕾/丝和着肌肤胜雪,好像堕入凡尘中的天使。
西蒙却皱着眉头,语气透着对Kelly浓浓地关怀,可罕见地表达些许的不满。
“Kelly,你要小心点儿啊,别多跑来跑去的,有什么需要告诉我好了。”
“Kelly,不要再穿高跟鞋了,你不是一个人了,现在要注意呢。”
……
轮到我和Coco去试伴娘服的时候,Coco笑嘻嘻地悄声对我说,“终于明白为什么Kelly这么着急结婚了,原来是双喜临门啊。”
我也笑了起来,“那么我们这些伴娘的任务就更加重了!”
话音未落,Kelly却和西蒙吵了起来。起因是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情,不过因为那双高跟鞋。
等我和Coco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西蒙黑着脸站着,而Kelly坐在一米开外的椅子后面,也板着脸恨恨地不说话。
我刚想开口安慰下Kelly,她却抚摸着自己的小腹,潸然落泪了。
“西蒙,你在乎孩子比我多啊?人生就这么一次婚礼,我自然希望风风光光的。可你看看你这是什么态度啊?”
西蒙不再说话,只是掏出了一支烟,默默地抽了起来,那表情便是息事宁人的平静。
“不许抽烟!”Kelly嘟嘟囔囔地又抹着泪说了半天,说来说去还是芝麻绿豆般的陈词滥调,我和Coco安慰了半天又劝了很久,总算平息下来了。
西蒙跑到了店门外,烟抽好了,叹着气回来,干巴巴地说,“Kelly,急着要求和我结婚的人是你,如果没有考虑好那你再想想清楚……”
大庭广众下说出这话如何让Kelly下台呢?本来平静下来的Kelly又一次泪如雨下,我和Coco在一旁真是进退两难,这两口子唱的是哪出啊?Kelly的幸福一直是羡煞旁人,遭人红眼的啊?可是,真相怎么原来是这样?
或许婚姻的本质便是展现给旁人华美袍子,而自己却忙着捉背面的虱子。那微笑着的背后有多少对真正快乐的夫妻呢?那淹没的泪水是不是都深深藏在了心里面?
挑婚纱居然挑到小夫妻Kelly和西蒙不欢而散,我和Coco真是说不出地郁闷辛苦。回去的路上,Coco和我去吃了点宵夜。
Coco喝着海鲜粥狐疑地问我,“Angela,你觉得Kelly和西蒙以后会幸福吗?”
我摇了摇头,“不知道啊!幸福是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标准,可我觉得幸福不过在于自己能把握多少。所谓的幸福有多少是做给旁人看的,又有多少是发自内心的呢?”我顿了顿,“我们连自己的事情都把握不了,怎么顾得了旁人呢?”
“如果过得不幸福,那为什么还要结婚?”
是呀,为什么要结婚呢?为了一个名分,为了给宝宝一个名正言顺的父亲,为了利益,为了摆脱让人厌恶的剩女的头衔,为了父母双亲的体面……理由太多太多,甚至很多人都说结婚的对象只要合适就可以,至于感情感觉都可以慢慢培养。我也不觉发怔起来。
“如果结婚的对象不是你爱的人,你真的有信心和他牵手走到底吗?”Coco坦白又绝望地问我。
我苦想了很久,只觉得这个问题真令人难过,尤其是对于我和Coco这样年纪颇长却仍然没有结婚对象的剩女。
“Coco,不知不觉地我们都剩下了。所以我常常想,真的为了嫁人而结婚吗?还是为了不要让自己剩下结婚?如果勉强的婚姻未必也不会不幸福,那为什么不尝试下呢?又或者对一个女人来说,哪怕是有过一段婚姻也比一直单身要正常些啊?……”
这便是大龄单身女子的悲哀,英雄气短儿女情长总是不及嫁人来得有价值。
Coco默默地看着桌面,过了很久才叹息道,“从小就一直觉得婚姻是一切幸福的开端,比如童话中王子和公主从此之后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可现实怎会如此摧残人?”
“这才是真相,有时残忍,可毕竟是事实。好像童话永远是在这句话之后嘎然而止了,为什么啊?就是要掩盖婚后血淋淋的现实呗。”
其实婚姻到底合不合脚只有自己知道,有人喜欢漂亮华丽的,也总有人喜欢朴素简单的,可是无论是什么选择了都要自己承受,旁人帮不上忙,拿不了主意,最多也不过唏嘘叹惋罢了。如同现在的我和Coco,不过是纸上谈兵地讨论着人生的悲喜。
这种悲哀无助的气氛蔓延开去,我几乎食不下咽,Coco的脸色都变了。
“Angela,家里人要我去相亲,可是我有喜欢的人了。该怎么办?”
我勉强笑了笑,“小妮子,还不交代,怎么认识的啊?”
“才刚认识两个月呢,不过我觉得他挺老实的。”提到了心上人,Coco的脸蓦然红了起来,和所有女子一样,是最初两情相悦的甜蜜时刻。
Coco告诉我他是IT程序员,每天只对着电脑,不高不帅,有点点木讷,可两个人在一起挺安心的。
我打心眼里祝福Coco,只是感情的事情是最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欢是一回事情,两个人能否走到一起除了喜欢还有其它的很多很多的条条框框。
“那就为了应付下家里人,随便去看看吧。”实话说,这事情我还能怎么建议呢?好像是片沼泽,横竖左右都是陷阱。
可Coco忽然说,“马上国庆节了,如果带他回家呢,会不会有点太快了?”
我拍了拍她的肩,大笑起来,“自己商量去吧。有好消息别忘记通知我了。”
这个晚上还真是风起云涌,我默默地起身付钱时,感觉爱情忽然在我心里失去了颜色,只余下空荡荡的虚伪壳子。
几天之后,我还没有来得及联系金枫,就先接到了他的电话,他说要介绍客户来公司考察下。我闻言大喜却也有点儿搞不清楚状况,可无论怎样这都算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
客户是金枫的朋友,一家大公司的CEO,四十几岁的年纪,肥肥壮壮不倒翁似的身材,和金枫走在一起反差颇大,居然让人觉得有些滑稽。
金枫亲自为我介绍说,“这位是王总。这位是资深翻译安小姐,Angela。”
“你好你好。”王总中气十足,声音张力十足,热情地向我点了点头,不知为何我却让我想起功夫熊猫里那个可爱的阿宝,接下来的参观考察就变得轻松了许多。
金枫很好心,在王总面前拼命夸奖我,说我能干,聪明,而且能吃苦,这些放诸四海皆准的好话让我一瞬间迷失了自己,怎么从小到大我就没有发现自己原来有这么多优点啊?
只是听着话的人比如Joyce,比如Terry,比如Jennifer却给我凉凉地一瞥,那笑容好像是冰冻室里冷藏过几个月的,“当然了,Angela不愧是我们这里的高材生啊。”
听得我心里发毛,只觉得是三伏天吹了十几度的冷空调,嗤嗤冒着冷气。我情不自禁地心里暗骂金枫白痴,这些话你能不能不要在众人面前这样说,真让人承受不起的。
晚上和王总他们吃饭的时候,金枫和王总被一群莺莺燕燕环绕着,真是龙颜大悦,Jennifer和Joyce巾帼不让须眉,能说会道左右逢源,酒也下去得特别快。而我最害怕这样的应酬场合,每次我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又不喜欢喝酒,只觉得好麻烦。幸好金枫对我特别照顾,为我挡了不少的酒。
金枫的酒量似乎不错,几瓶红酒下肚居然没有什么感觉,只是觉得面色更加红润了些,说话倒还是条理清晰得很,不愧是官场上摸爬滚打过来的。
把我送到家门口的时候,他借着酒意问道,“Angela,是不是有很多男生在你家楼下叫过你的名字,牵过你的手?”
我也傻乎乎地讪笑着回答,“哦?在哪儿啊?快告诉我啊。”
金枫玩笑似地试探着问,“我以为像你这样漂亮的女孩子一定有男朋友吧。”
我摇头,然后无奈地叹气道,“我也以为像你这样优秀又有前途的男人一定也有女朋友了吧。”
金枫笑了,忽然像面对个孩子一样地抚了抚我的额头,“你太调皮,满嘴没有实话……”
我也笑了,“说实话你要听吗?”
他点了点头,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我很有兴趣。”
秋初的夜晚有点凉风,吹在身上非常舒服,天上没有乌云,只有清爽的暮色和一丝丝闪烁的星星。我可以听见草丛中一星两点的知了在苟延残喘,这样的夜晚也许最适合回忆。只是我的回忆里有太多Leslie的影子,怎样都是会呼吸的痛。
“下次吧,我也有兴趣听听帅哥的成长史。”我笑着掏出包里的那件礼物。“一点小意思,金科请笑纳吧。”
他却有些急了,“Angela,这样就打发我了?这可不行呢。你起码还要正式请我吃饭啊。还有以后别叫我金科了,多疏远。”
我佯装吃惊地问,“那称呼什么啊?”
“小金,小枫都行。以后我就叫你小安好了,又简单又好听。”
小安,是的,这个名字只有家里人才有的称呼,出自这个算不得熟悉的小金之口,我有些犹豫的点了点头,或许只是不想那么快的太过接近。
“Good night,小金,”我还是觉得这个称呼别扭,“周末一起吃饭好了。”我定下了时间然后转身离开。
路灯斜斜地,把影子拖得很长,我转身开门的时候看见金枫还站在原地的树影下,带着一丝温柔的微笑,不知为何,觉得内心都柔软了起来。
入夜还是睡不着,我又拨通老叶的电话。
“有人帮我为公司接到了个大单子,我该怎么酬谢啊?”
“酬谢什么啊?哼,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不会连这点常识都没有吧?”老叶居然愤愤地应道。“难不成你还想以身相许了?”
“阿切”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喷嚏,是老叶太敏感了?还是我故意忽略了这些。我的心情有些复杂,理智告诉我我应该离他远远的,继续相亲,找个靠谱的男人就罢了,毕竟女人是最经不起老的,所以屈服于时间是一种百般无奈的妥协。可我依然希望在有限的生命中能有如此漫不经心的邂逅,一如我的心绪,揭开潮水般的翻覆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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