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早膳后，我为天后泡了一杯茶。天后挥挥手示意我坐在她身边。
“婉儿对太子印象如何？”
“太子对天后甚为不恭。”听说太子三教九流，无所不交。那么，他对于身份应该不会计较。而昨日的当场发作针对的是天后。
“婉儿是在为我生气么？”天后笑着端起茶杯。
“是的。”我想天后是知道我的心思的。很难想象世上有天后不知道的事情，况且我无意隐瞒自己对天后的迷恋。天后只是不认真看待而已。
“那婉儿就替我出口气，让太子也不高兴一下。”天后开玩笑的对我说。
我替天后出气？我能左右太子吗？我迷惑的望着天后。天后伸手从桌子上拿过最上边的两本书递给我：“去把这两本书送给太子。让太子知道一下如何当人子。”
太子接过我带来书一言不发，随手扔在一旁。他这样对待天后送的东西。我躬身行礼：“奴婢回去复命了。”
“婉儿，听说你文采过人，才思泉涌。”太子忽然说。
“婉儿才智平庸，传闻言过其实，不足为信。”
“我正在为《后汉书》做注。你可有兴趣？”我当然没有兴趣，可是我有没有兴趣并不是重要的事情。
“婉儿是天后的侍女，需侍奉天后。请殿下恕婉儿无能为力。况且东宫人才济济，无需婉儿狗尾续貂。”
“婉儿，昨晚的夜宴，我并不是针对你。我……”是的，我当然知道你针对的不是我。你针对的是你的母亲，难道这样我就应该高兴么？你母亲是我喜欢的人。
“婉儿确实是掖庭罪奴，殿下并没有说错。婉儿还要向天后复命，请殿下恕罪。”
“太子觉得婉儿能帮上忙？”天后笑吟吟的看着太子。太子下午忽然来到明熙宫请求天后准许我参与《后汉书》做注的事宜。看天后的样子似乎要答应了。毕竟太子素来和天后疏离，这次好不容易主动说话，自是无所不可。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到明熙宫。
“婉儿学识渊博，才思敏捷。儿臣甚为佩服。”太子恭恭敬敬的行礼。我默默的叹口气。除了文学馆那些应付老学士的作业，我都没动笔写过什么。太子也不曾和我交谈过。他怎么知道我“学识渊博，才思敏捷”。
“那就让婉儿收拾一下，明日去东宫吧。”天后最后做了决定。
“太子喜欢你。”天后用的是肯定的语气，那么就是不用我回答了。
也许喜欢，也许不。可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只希望呆在天后身边。
“我以为我的儿子与众不同，没想到完全吸引不到婉儿。”
“婉儿已经有了喜欢的人。太子的确与众不同，但是那是另外一回事。”天后是完全无视我的心思了，我嘴里有点发苦。忽然我被天后搂在了怀中。我吓了一跳，然后无限欣喜。天后一定是可怜我吧。我轻轻把头靠在天后怀中。我愿意为此刻付出任何代价。
“你喜欢的那个人并不是好人。她甚至比坏人更坏。”天后看着我的眼睛。
“婉儿并不是因为她是好人才喜欢她的。”我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不论发生任何结局，婉儿愿意一起承受。”
“婉儿知道我想要什么吗？”
“皇权。”我有点忐忑不安，不知道这句话会为我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婉儿愿意帮我夺取皇权么？”
我想我明白天后让我去东宫的目的了。做天后的眼睛和耳朵。我想我将要扮演一个卑鄙的角色。可是，天后需要我这样。我喜欢被天后需要的感觉。这证明我不是可有可无的。我对天后并不是口头上的喜欢，我一直想要证明这一点。
东宫的日子很悠闲。我没有参与《后汉书》做注的任何事宜。事实上，太子才华绝世，并非泛泛之辈。我需要做的不过是陪太子聊天。大部分时候，太子说，我听。我没有做过细作，所以也不懂得如何讨太子欢心来得到天后想要知道的消息。我只能听太子讲。太子有一个良娣张氏对我有敌意。或许她真的喜欢太子，或者是怕我分宠。
过来几日，看太子终于忙到不见人影，我回到明熙宫。为天后梳妆的时候，我拼命抑制自己搂上天后的冲动。只是几天不见，我思念益甚。我心知天后对我并无异样情感，因此小心隐藏端倪，以免惹她厌弃。
过了一会，侍女通传方士明崇俨求见。我对长生之术向来不信。没想到天后会接见此等人物。待他进来，天后便命我看茶。当我端着茶水返回英贤殿的时候，发现明崇俨正在为天后讲驱鬼之法，心中厌恶更甚。这些方士拿着这些虚无缥缈只说到处装神弄鬼，偏偏很多人信这套。将要传午膳的时候，皇上又派公公叫走了明崇俨。原来明崇俨已经得到天皇天后两个人的信任。
“婉儿，你对明师父所说有何看法？”天后笑着问我。
我想，天后是信这些的。如果我说不信，天后肯定会不高兴。可是，我要欺骗天后么？踌躇了一会，我还是说：“天后恕罪，婉儿不相信鬼神之说，更加不信长生之术。”
天后笑叹道：“我以为婉儿一定会讨我欢心，结果婉儿一点都不怕我生气。看来是我过于自信了。”
“婉儿不想欺骗天后。”
“好，那么，婉儿就永远不要骗我。”
“是，天后。”
待我回到东宫，太子在我的房中，仿佛已经等了一阵。
“你去哪里了？”
“婉儿去看了天后。”我想此事是瞒不住的，况且许下一个谎言，便需更多的谎言去圆谎，漏洞更大。更何况，我本是天后身边的人，太子一定时刻防范着我。我不如干脆挑明。
“婉儿和母亲感情很好。”
“婉儿能脱出掖庭，全赖天后仁慈。天后恩情，婉儿一日不敢忘记。”
“婉儿可知我心意？”太子忽然站起来握住我的手。我赶忙抽出。
“太子乃皇亲甲胄，婉儿身份低贱，不敢肖想。”
“你只是不愿意。”太子叹了口气。是的，我只是不愿意。如果天后接受我的心意，我并不觉得自己配不上天后。
“婉儿，终有一日你会明白我是真心。”储君示爱，我不知道别的人会如何作想，我心里没有半点波澜。或许是因为我喜欢的人比储君的光辉还要明亮。是了，萤火之光安能与日月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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