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多余的

“妈妈一个家，爸爸一个家，只剩下我一个是多余的……”

宇儿拿着手机，一遍又一遍重复听着这首歌，眼睛直直的盯着前方，茫然若失的表情，看不出是喜还是悲，像是在思索着什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有人在他跟前走过，他都视而不见，无动于衷……

“你还愣在那干啥？没看我们都忙得不可开交吗？”老板粗声粗气的吼道：

宇儿吓得一激灵，才回过神来，“哦！来了”，忙应声道。

“你去把这桶垃圾倒掉，快点。”

“赶快把师傅的案板收拾干净，两边的器皿都擦干净。”

“知道了”。

“你是怎么做事的，这干的啥活？还这么脏？你妈妈在家是怎么教你的？”

“哦，对不起，老板，我……我再收拾一遍。”

“再收拾不干净，中午就别吃饭……”老板气愤的说。

“还在那磨蹭啥，没看见师傅那缺料了吗？怎么还不帮着添上，哎！就这样没有眼力见，在哪里能行……”老板叹息又无奈的摇摇头。

“你别总和孩子大声吼，被你吓着了，我们都是为人父母的，孩子慢慢来嘛，这孩子都比刚来时强多了吗？”老板娘低声对老板说。

我这不也是恨不得一下子就让他成器，做什么，像什么，能拿得起放得下，将来走到哪里自己都能撑起来。要不然以后他怎么生存呀？何况我们也没有白用他，我们也是花工钱雇的，同样的工钱，我雇别人，用这么操心？哎！都是我那个朋友害得……

你没有发现，这个孩子，这几天有点精神恍惚的，注意力不集中，好像在想什么，你这样一吼，他就更是懵头转向，不知所措的。我们当初看在朋友的面子上收留了他，就该好好待他，别再这样大声说话好吗？

“哎！怎么又成了我的不是了，你瞧瞧他干活，那笨手笨脚的样子，让人看了就不舒服……”老板娘微笑着看着他没有再说什么。

到关门的时间，宇儿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房间，没有洗涑，就倒在了床上，他的小屋只有六七平方大，里边也是凌乱不堪，他也没有收拾屋子的习惯，衣服都乱七八槽的随处摆放，床单也是褶皱不平，就那样直接躺在上边，又拿起手机，还是反反复复的听着：

“妈妈一个家，爸爸一个家，剩下我一个是多余的……”

他点开拨键盘，一遍又一遍按着一窜号码，犹犹豫豫的还是嗯了发射键。

“你拨打的话码，是空号”……

他扔掉手机，捂住耳朵，两行热泪顺着额角淌下去，泪水不知不觉的湿了枕巾……

砰！砰！的敲门声，“宇儿，你睡了吗？”

“没有”

老板娘笑呵呵的端来水果，推门进来。

“宇儿，是我刚买回的水果，很新鲜的，快起来吃点……”

“宇儿，屋里这么闷，怎么不开窗户？还把脸盖上干啥？”说着，就顺手拽下宇儿头上的毛巾，宇儿红肿的眼睛吃惊的看着她。由于有些害羞，又缩了缩身子，没有起来。

“这是怎么了，是不是，王叔叔说你，你难过了？”

“宇儿，摇摇头，没有出声，眼泪又顺着眼角淌下来了”……

“有什么委屈，可以和我说说吗？多大了，还哭鼻子，想家了？”

宇儿突然坐起来，带着渴求的眼神看着老板娘，泪痕还未干。“阿姨，你能告诉我，如果你的孩子也像我这样，说话口齿不清晰，笨手笨脚，有时还不听话，你会不会抛弃他？”

你怎么了，怎么会问这么奇怪的问题，当妈妈的怎么可能抛下自己的孩子不管，不论自己的孩子怎么丑陋，怎么愚笨，妈妈都不会嫌弃的。

“如果你要是我的妈妈，我该有多幸福，”这孩子，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老板娘心里暗暗思忖。真是个没有长大的孩子。于是反问他：

“你来这多长时间了？三个月零三天”。

“你对我的印象怎么样？”

“阿姨，对我很好，”

“我问你问题，你能如实回答吗？”

“当然”

“那好，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哭？”

我……我……他支吾半天，有一瞬间像是要掩饰什么，定了定神，终于鼓起勇气说：

“我妈妈和爸爸闹离婚，妈妈离家出走了，换了手机号，和我也不联系了，我打电话都是空号，每天晚间都给她打电话，可总是空号，我真的很想她，很想她……”说着说着，又去抹眼泪，“妈妈不要我了，她不要我了。都三个月没有给我打电话了”，他边哭边说着。有的字眼还咬不清楚。老板娘还得慢慢揣摩话的意思。

“不会的，宇儿，也许你妈妈她在气头上，等消了气，她就会给你打电话，回来陪你的。”

“她和爸爸生气，为什么不理我？”

“大人之间的事，你还不懂，慢慢你就理解了”

“我是不是多余的，他们之间若是没有我的存在，就不会争吵生气，因为我让他们丢脸，学习不好，打工也干不好活，还常常挨骂？模样又丑陋，说话还有毛病，妈妈对我彻底失望，才离开我们的家，不再回来了。”

“怎么会这么想，你妈妈，会回来的，怎么会放弃你呢？你毕竟是她身上掉下的肉，怎么舍得？”

“阿姨，妈妈真的会回来吗？”

“会，一定会的，”

“妈如果真的回来，我一定会加倍努力，好好干，就拜咱们家店的厨师为师傅，学手艺，您说好不好？”

“那当然好，只要你肯吃苦，用心学习，一定能成功的。”

宇儿，一下子很兴奋，滔滔不绝的打开话匣子，看着有些木讷的他，说起话来，也头头是道的，老板娘心里想，这孩子也挺有上进心的，就是得耐心的引导，孩子的本性并不坏，是个好孩子，生活自理能力差，接受新事物慢，如果正确引导，也并不是无药可救，老板娘看着宇儿天真的脸庞，一会喜，一会悲迅速的表情变化，了解孩子的心结在哪里，明白他为什么，总听那首歌，那是怕失去母爱的恐惧。虽然孩子有先天不足，但对母爱的渴求是一样的，他更需要母爱的呵护，作为母亲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痛，在敲打她的心……

宇儿高兴的送走老板娘，心里甜滋滋的，躺在床上就进入梦乡……

外边怎么这么热闹，鞭炮齐鸣，锣鼓喧天，还有长长的车队，打头的是漂亮的花车，红色玫瑰花拼成心形，后面跟着几十辆豪车，车头带着大红花，像一条火龙，在街道排列好长的队伍，慢慢前行，奥！这结婚的车队真的壮观，宇儿虽然天生愚钝，但好奇心却很重，身子矮小，随着人流往前走看热闹去，车队到了饭店的门口停下来，宇儿挤在最前头，美滋滋的看看新娘有多漂亮，还幻想自己有一天也能得到姑娘的青睐，也这么热闹的娶回个新娘，是他对幸福最大渴求；可他看见新娘从车上往下迈腿，一阵风撩开新娘的红盖头的瞬间，宇儿，怔住了，她……她……妈……妈……他只是张嘴，使出全身的力气也发不出声来，眼睁睁的看着妈妈穿着白色婚纱，脸上画得跟明星似的，满脸堆笑和一个陌生的男人牵着手，就在他跟前慢慢走过，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一步一步的进入饭店……他们身后簇拥着一些他认识的人，和他不认识的人，可谁也没有看他一眼，尽管他已经泪流满面，他就像空气一样，被搁置在那里，门口只遗留下他一个人。和门口散落烟花爆竹的残骸，铺在地上像是一滴一滴鲜血在呻吟，风声呜呜，像在哭泣，他就像泄了气的充气娃娃，瘫在地上，无声的哭泣……心已经麻木，没有任何感觉，他也不知道是怎么离开的。

“妈妈一个家，爸爸一个家，剩下我一个是多余的……”

歌声在宇儿的耳边又响起，他明白了一切，漫无目的向前挪着脚步，一个连妈妈都不要的孩子，只能四海为家了，活一天少一天，不知道又走了多长时间，宇儿默默告诉自己，我是个不受欢迎的人，是个多余的人，走着走着，天突然变成蓝色，白云悠悠，风儿习习，鸟儿啾啾的景色，这是哪里？宇儿笑了，我还有爸爸……

前边又出现刺耳的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宇儿又控制不住好奇心，大步流星的挤进人群里，这是怎么了，又是结婚的车队，妈不会这么快就改嫁吧，他暗暗思忖道：花车刚停下，他又傻了，新郎官……，他又揉揉眼睛，仔细分辨，爸……爸……爸……他还是怎么也喊不出声，眼看着爸爸手里捧束鲜花，笑吟吟的搀起那个陌生的女人，相拥着从他跟前走过，后边也簇拥着他认识和不认识的亲人，可他们都没有看他一眼，他又变成了无人问津的空气，看到满地炮竹的残骸，就像他的心被撕成了碎片，抛在地上，没有痛的感觉，这时耳边想起歌声：

“妈妈一个家，爸爸一个家，剩下我一个，是多余的……”

他这回，彻底的是多余的，被遗弃的绝望，愤怒，恐惧，悲伤，一齐喷涌而出，冲破喉咙，哇！哇哇……哭出声来，两只胳膊向前一扑，“扑通”一声重重摔在地上，哎呦！睁开眼睛看看，周围静悄悄，漆黑一片，摸摸脸颊，还有泪水，伸手胡乱的摸索，碰到了鞋子，还是我的房间，我是从床上摔下来了。哦，刚才只是做了个梦，梦中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仿佛就是真的一样，梦里妈妈幸福的笑脸，爸爸献殷勤的笑都在眼前浮现。想到这个画面心里酸酸的，有一种说不出恐惧包围着他……

但愿梦里的事真的不会在现实里发生，妈妈爸爸可以重修旧好，到年底回到家里还能重温家的温暖，一家人欢欢喜喜过大年，有多幸福！宇儿，失眠了……

“起床了，宇儿，”老板在门外喊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