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这一架子一架子地堆满。竟是放不下思想的厚重了。从小说到漫画,甚至历史军事读物,都采用着鲜艳的标题,向人挥舞炫耀着,满带侵略性的口吻:你的脑子是我的了。信息量的膨化,古往今来的哲人书录、异国禁书,把一个图书馆给挤满了。掩住口鼻的人闻到的是警觉的战火硝烟,还是来自上个年代堆积下来的灰尘。
我不记得我怎么就在这里了,和那些花花绿绿的封面靠在一起。大家都缄口无言,大概是从出版商辗转到这里,都成了哑巴了,或者有的还在暗中和自己的新包装较劲,赌气不爱说了。只有我一个絮絮叨叨地念着,对着木架讲,对灰尘讲,即使我的腹中全是空白页,我也乐于讲。讲所有琐碎的平庸之事,似乎我生来便是为了这件事似的。
我的漆皮在岁月里被一点点蹭去了,但我始终在那个翻开我封面的人。
我的身体感动一阵抽搐,有人在拉扯我,使得我解脱于旁边两本《包法利夫人》及《洛丽塔》的压迫。这次来的不是图书馆一年清洗一次的工作员,而是个有着健康小麦色皮肤的男生,他把我端在手上,微眯着眼,发鬓很自然地卷着,显得有些无力他朝我脸上轻轻吹了几口。我满心欢喜地叫嚣道:我的眼睛终于亮了!
在我被他带出图书馆前后,随我生活了那么久的姐妹仍是一言不发。这让我有了种奇怪的念头:在这里,是不是只有我会说话?
他把我带出了校园,在公园的木桌上为我腾出个空位,随手翻了一面,脱了笔盖,在我的躯干上瘙痒,我从没有过这么畅快淋漓的感觉,缓一阵子才从兴奋里抽身出去,去看他写的:
我丧失了生活下去的意义,无聊从图书馆里翻出了本空白页,就让我来写点什么吧。能赋予人第二场生命的唯独爱情与革命。在爱情里,只有男人和女人;在革命里,只有意志和人。我要活下去,必须依仗这两样东西之一。只有这样,自我的主观臆想才能得以中断。我们不再从自身这里寻找获得意义,而是上升到爱情与革命的意义中去,这样远比卑劣的自身要来得宽宏许多。当我们不再能从自己这里获得什么时,我们便要指靠从他人那得到获救。实际上,爱情与革命本身又是盲目而过分愚蠢的,毕竟全人类的愚蠢全总和到了这两码事上。
男孩停了笔,对着空无一物摇摇头,把我还给了图书馆。我回忆着文字在我腹中滚烫的温热,开始等待下一个借走我的人。
一天中午小憩,我身旁的哥们《生活在别处》的振动扰醒了我的清梦,他被抽了出来,然后是我。这是个留着盖眼刘海的长发女生。她的头发很随意地搭在肩上。眨巴一下眼,就把我两带走了。
她拿着我,坐到了公园的长椅上,之前那个麦色皮肤男生正好漫步经过,见她翻页,煞的想起自己写过的文字,羞红了脸。见她翻着,若有所思,转忙离开了。
莫名其妙的,我就成了这两个人的对话录。虽然他们讲的东西就像一个瞎子想告诉一个聋子他心里的世界该是什么样子,但也不失一种乐趣。其中不乏些深刻的对话:“渴望不被感知。”这种话一听就很扯。说话的同时便被感知,甚至引起共鸣。而对于存在即被感知的理念来言,却显得悲哀无比。渴望不存在地存在着,这样的生一定是千万种人生中最令人纠结抓狂也无可奈何的。行经所能体会到的仅仅是日复一日的单调和永无止尽的怀疑。这样被赋予了无聊定义的生命,便是什么都可以又什么都不行的吧。可以与不行间便衍生了一种新的态度来抗衡--睡眠,放任自己去另一个时空,所有内容不由自己,只是经过而已,没有记忆。
两个人从天南聊到了地北。
直到有一天,男孩去还书时,女孩正好要来借。他们就如他们自己写的那么不经意间,就坠入了情海。
女孩没有看到男孩在我的尾页写的最后一句话:我们爱上的不是彼此,而是这段命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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