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何载富贵,功名至极凌烟。
皇图霸业幽华昙,不觉梦马南山。
曾记柴扉风寒,难忘去日餐淡。
为人发奋须最先,莫以春光无限。
小时候,最难理解古人所谓“近乡情怯”,心里总犯嘀咕,既然魂牵梦萦,何故一双脚即将踏入故土,反而望而却步,难免给人一种忸怩矫揉之态。
直到离开那片熟悉的土地,一别数载,每次回去总是匆匆而别,明明心中牵挂,现实中又总想逃离,看着眼前那一幕幕残破、颓败、衰老、寂寥……你很难不承认“故乡”在追名逐利的年纪里,仅仅是一个人受伤时,聊以自慰的鸡汤名词。
我从小就是外婆拉扯长大的,记忆初始,我就没怎么和父母待在一块儿,我的衣食住行都是由外公外婆负责。外公很喜欢去街头的茶馆儿喝茶,打一上午“长牌”,然后悠哉悠哉步行十分钟回家,那个时候我总会抓准时机,走到外公所在的茶馆,依偎在旁边,外公似乎也很“识趣”,每次都把我的心理摸得透透的,总会在我落座下的几分钟内,把桌上压着的一张红色的“五角”递给我,拿到钱的一瞬间迅速一跃而起,来不及说什么,就“咯咯”得笑开了花,屁颠屁颠跑去熟悉的零食摊了。
习惯了和外公外婆在一起的日子,一年里,父母偶尔回来,母亲问我:“儿子,你想不想妈妈?”农村的孩子总不似城里的孩子聪明,就像野生野长的树木,笔直野蛮,枝叶繁乱,不像城里的园艺,奇形怪状,巧夺天工,善于取悦,没有锋芒。我诚实回答道——不想!
有的人被童年治愈一生,有的人要一生治愈童年。回首往事,我的童年和我所有那个年代的童年,都是一副模样——贫穷、欺骗、出气筒,成为像梦魇一样挥之不去的记忆。
我记得那应该是读初中的某一年,我独自坐上火车去父母做生意的所在——无锡。刚刚到站,父亲就骑着电瓶车到站台侯我,陌生的城市总会予人一丝恐惧感,当时天蒙蒙亮,父亲并没有第一时间带我去自家店里,而是到了一个表叔家,他们都是一起做生意的,有时候互相帮忙买一些菜品,应该是顺道路过去取。
当时天色尚早,人头攒动到街市却不早了,各色摊贩,沿街叫卖的声音此起彼伏。父亲到了表叔的店,让我挨个叫了人,“表叔好,表叔娘好!”然后随即坐下,刚没寒暄几句,父亲表示肚子饿了,从兜里随即掏出一张五十元的钞票,让我去买早餐。
那是个极其陌生的城市,对于常年在一个小镇上生活的小子,我却显得异常勇敢。我立马接过钱问父亲:“你要吃什么?”父亲想都没有想回了句“随便!”于是我拿着钱蹦蹦跳跳去了热闹非凡的早市,手里攥着的五十仿佛天文数字,买什么似乎都绰绰有余。
我最终锁定了一家看起来不错的小摊,看着琳琅满目的糕点,我选了两个最大最金黄的酥饼,付完钱迅速跑回去递给父亲。短短几分钟,回去的时候父亲的脸色有些微漾,随即重重拽过我手里酥饼,嚼了两口,眼神一个不对,立马张嘴就是一场没来由的呵斥:“清早八晨,买那么干燥噎人的东西,不晓得脑子怎么想的……”
一旁的表叔、表叔娘,嬉笑着打圆场,父亲和无数中年男人一样,身旁越是有人劝说越是来劲儿,破口大骂,委屈的泪水直在眼眶里打转转。“哭,你再哭,老子给你一耳光……”那一刻,我就在想,我为什么不想我的爸爸妈妈,为什么我要不远千里坐大巴坐火车去到这样的城市,这样的人身边?
那些年的孩童,好像就应该一切都没有自我意识的按照大人的吩咐,机械的做着他们安排的一切事务,从来不需要问“为什么?”成为大人和大人间“斗法”的献祭品,肆意抽剥,无关痛痒。
直到晚上,父亲和母亲吃完饭聊天,父亲说:“以后尽量不要让老表买菜了,今天早上听他那个口气有点不耐烦……”大人总以为小孩听不懂大人的“龙门阵”,我突然恍然大悟——哦!原来大人心中的不快,孩子便是他们最好的出气筒。原来不是我买的酥饼干涩,而是父亲不高兴的那一秒,我的呼吸都是错的……
一年,母亲在苏州做生意。刚好开的店在一家蛋糕店对面,每一有空,我都会呆呆的跑到蛋糕店的橱窗外,看着花花绿绿的蛋糕模型,眼睛愣是直直的不愿移开。特别是其中一颗小寿桃模样的蛋糕,让我近乎沦陷。
刚好我算着自己要过生日了,我那段时间在店里帮忙特别殷勤,有意无意提了一下,“妈,我要过生日了,你能不能给我买一个对面家的蛋糕。我问了,那个蛋糕45块。”
母亲没有正面搭话,但是字里行间给了我无限的希望。到了生日那天,最终还是没有买给我。那个45块的蛋糕在我心里埋藏了近二十年,也许我一生再也不会去买它了,但我受伤的那份童真和期待,一生无法救赎。
父母那种义正辞严的凌厉,那种暗地里失信于人反而还要彰显至高无上的威严,让我一生耿耿于怀,以至于有的东西一辈子无法再将我的心捂热。
后来每一次过生日,我总会期待有人记得给我买一份蛋糕,但我从来不说,我却也不爱吃蛋糕,但蛋糕却是我一生的执着,缺失的爱里,恰好就差那一丝丝的甜腻。
无数的日子里,我在思考着,为什么我这一生会那么的勇敢,倔强,不屈,坚定。因为我从来都是一颗野草,在风吹雨淋之中长成参天大树。曾经厌弃“草”的人,只不过因为此刻需要“树”的庇护,所以爱上了“树”,这只是万千真理中的一个,残酷却很真实,我愿意成为这样的“树”,至少“树”能够证明它有根和归处。
无数个寂寥空旷的夜晚,星星见我热泪盈眶,月亮深情我的眼眸,清风浅吟低唱将我柔声安慰,二十八年的青春里,忧多乐少,已然不以为意。唯一意难平之事,莫过于过早的活成了我自己——一肩担尽古今愁。
农历五月十九,是二十八年前我出生的日子。我生下来就没有姓名的选择,我的父亲明明姓李,偏偏我却姓了一辈子“喻”。什么理由都听过,唯独没有一声抱歉,一切那么不合理却又合理,失误也好,有意为之也好,终究我始终还是我,不曾迷惘堕落。
我长大了,我总和孩子一起打交道,我竭尽所能的给予爱和温暖,我最怕孩子觉得不被重视和关爱。有时候严厉几近苛刻,有时候宽厚得近乎放纵,但从来没有人可以否定我的浓浓爱意和付出。
我坚信,严宽相济,用爱浇灌出来的“花朵”,才能枝繁叶茂,阳光向上。在增添一抹春色的同时还能赠世界一缕芳芳。
我的学生里,有这样一个小女孩儿。有一次,她妈妈的一个朋友在半开玩笑的对女孩儿说:“你们喻老师教的一点没有用,咱不学了好不好?”女孩儿平时很温柔的,但那天她居然怒气冲冲地朝着那位阿姨吼道:“我们喻老师教的都有用!我要学!”铿锵有力,怒目圆睁,像一只雏鹰扇动着稚嫩翅膀欲要保护威武的雄鹰,那视觉冲击极强的画面足以让全天下所有当老师的人泪眼婆娑。
还有一次,元旦节,女孩儿妈妈没有提前告诉她的前提下,为她请了假不上课。据说那天女孩儿愤怒异常,觉得没有经过她的允许私自请了我的课假,坚决不去旅行要赶过来上课,家长已经买好了套票,好说歹说才一起出发了,一路上都是悻悻的……
女孩儿妈妈给我说起这些的时候,我完全可以想象出女孩儿的所有神情和微动作,因为我完全相信这是我的学生可以做得出来的事情。彼此之间浓浓的关爱、尊重,是我童年缺爱但长大后一直给别人制造爱意的必然结果。
我心甘情愿输出我的爱意,我避开了父母所有的缺点,我在批判、自我批判中找寻生命的真谛。没有人不可以批评,没有人不可以被爱。二十八载短暂且又漫长的人生旅途,我想余生不再缺爱,好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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