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受委任拍的素材,傍晚也大致取得差不多了,他要回去找老K做个后期美化美化。胃,这时开始不情愿地打架子鼓了,饥饿感的驱使下,他索性抓了一个路人问,饭堂在哪里。
他提着包走到那个栋建筑,瞬间一种不可名状的压抑袭来。进去却灯火通明,食客攒动。
一条醒目的红白相间的横幅,"文明用餐,贵在自觉,餐具回收,贵在坚持"出现在他眼前。
他找空位把伞扔下,也把那繁重的相机包扔在一旁。他走向一个档口,面对陈列出来的菜品,食欲更加浓厚。
还没开始点菜,"都挺热乎的,米饭管饱",看他是生面孔,那女人隔着口罩,似乎有深不可测的面容。
"哐当"。傍晚冷清的饭堂犹如突然被一碗酸梅汤激了一下。他寻声望去,一个黑围裙,橡胶鞋打扮的女人正在捡起地上的碗筷,半跪地在用抹布在不紧不慢地抹去地上的残羹油渍,不远处在潲水残饭回收处,一个同款标配的女人也过来,边帮忙边大声呵斥。
其他在吃饭的人也都朝这边投射出,困窘狼狈的她成为众矢之的,极像一个暴目标计划宣告失败的特务。
而门口几个穿着背心和大短裤模样的人,趿拉着拖鞋的人扬长而去了。
她头上是那个黄光照耀下的横幅。
他的轻微意识到什么,端着托盘,对档口的女人回了个勉强的笑容。找了个餐桌,三下五除二解决后,他端着托盘走到那个回收处,卸完他盘里残羹冷炙。
他顺带用餐巾纸擦了一下手,该死的苍蝇冲到塑料潲水桶边残油上,又飞到横幅的"自觉"二字的区域,扬长而去。
他不想那么快走,回到座位上消化消化。他掏出了相机看看今天拍摄的成果,手不自觉地用筷子剔口腔牙缝里的肉渣。照片里面的俊男或靓女在图书馆内看着书,或营造一个邂逅的身影,或在杨柳依依的湖畔边观赏荷花。
他想起那些人拍完后一副轻松的神态,有几个人把几页纸撕的干干净净,有些人立马退了群,他想起自己的支付宝的到账记录笑了。
他提起包想走,转身经过服务台。见里面一个中年男人坐在那,雄厚敦实,一头缓慢生长的寸发,嘴唇上人中处,不偏不倚的长了一颗黑色的痣,侧脸望去有些凸起,异常显眼。他正在打电话滔滔不绝地讲着什么。
突然有人叫住他。
"是小缪吗?请留步。"
咦,他很惊讶,这不正是那个刚刚讲电话的中年男子。
他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你好,你是..."
"你好你好,我姓邓,叫我老邓就行。我是食堂的负责人。真不好意思,有些唐突,那个宣传的王主任来了个电话,他知道你在我们饭堂吃饭,咱们饭堂的素材能不能顺便取一下,就做个顺水人情嘛!"老邓笑起来那颗痣和嘴里面的黑烟牙毫无违和感。
"你好,邓先生!"他礼貌性地伸出右手和老邓握了握,手上的老茧硌得生疼。
"原来是王主任要加些临时素材啊,他电话里有透露拍摄什么要求呢?我们团队其他人已经在外面等我了,我必须马上赶回去了,明天还有别的业务,能在今天拍摄完吗?"他说道。
"主要是各个档口的菜品拍摄,还有整个餐厅的整体环境。王主任说要把这些加进什么宣传视频里。"那个负责人边走边领他到其他档口。
"给您添麻烦了,拜托了。喝点水"老邓顺手给他瓶七喜汽水。
服务台这时来了个褐发女人。偶尔不耐烦地撕几页纸写上价格和日期作为饭票,卖给那些没有饭卡的人。
走至档口,傍晚来买包子的人不多,做包子的大姨闲来无事,正在兴致勃勃地追剧,正痴痴地看着屏幕傻傻地笑。
"仙桂,把包子放笼子拿出来摆下儿,学校派人过来拍摄,做下儿宣传。"
仙桂显然是被突如其来的命令,搞得非常不悦,扰了她看剧的兴致。她皱着眉不情愿地摘下耳机,往大蒸笼附近里面走去。工作服把她的臃肿身材挤得太明显。
她拿了几笼包子,可是一个包子不小心逃离了出去掉到了工作台上,她伸出手,把那出逃未遂的包子重新按回了蒸笼。他看见她摆在售卖台的熄屏的手机,透过饭堂的反光上面有很多指印,表面还有固化了的白色痕迹。他隐约觉得负责人有些尴尬,如鲠在喉,欲吐不快。
"小缪,真不好意思,你别介意!"
这一笼笼的白净的包子,被端出到领餐台上接受镜头的羞辱。
他重新打开已经关上的相机,把镜头对准那包子。镜头里对焦,包子馅料透过溢出的油,他感觉到死去的猪肉透过表皮传达强烈的怨念。
他沿着包子档口左前走,依次在饼粥档口拍摄。阴暗的工作间与外面灯火通明的用餐大厅,犹如一条泾渭分明的界限,一种恶毒冷意的怨念,经过摆放台散发出来。似乎想把他置于死地。
摆在面上的粥在镜头里,仿佛是各种调和后的动物血加了染料,泛起诡异的人脸。
总算拍完,他背后居然泛起了冷汗,汗液快速蒸发,湿漉漉的衣服刺激着他的后背的肌肤,还有那种不可名状的力量驱赶着他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邓先生,可以了。"他如释重负般回答道。
"谢谢,麻烦给我们拍一个员工集体照,关于现在践行学校餐具自觉回收的。麻烦你了!"
"好!没问题!"
"你们过来,麻利儿!"
虎背熊腰的负责人背对着他,朝着在潲水处吃饭的女人们,其中包括那名众矢之的的"特务"。。
"帅哥美女,耽误你们几分钟的时间,麻烦你们那到桌先吃。" 那横幅下正在吃饭几个年轻人不情愿地端着餐盘走道另一桌。
"都过来站好!都注意形象,笑起来!"他那个嘴角上的黑痣在扭动,让他觉得想笑,本已浸湿的躯壳造成的压抑也得到那么些舒缓。
其他人扔下抹布,都往横幅下面聚拢。唯独之前暴露目标的"特务",她在拾起不远处桌上的几个碗放向回收处后才朝横幅下走去。苍蝇真是喜出望外了,回收处群龙无首了,他们开始了饕餮狂欢。
"你磨蹭啥!一会儿收拾。别让人家久等!""
负责人急躁地背对他喊到。他可以感受到他那个扭曲狰狞的面孔,他见到那女人缓缓地抬起头,把抹布攥在手里。手上的皮肤黯淡,没有任何颜色,上面的青筋像树根一样。一脸憔悴的神态,精瘦的面庞,眼睑是那么混浊,工作帽也压不住疯长的银丝。他双眼与其对视,她红色眼丝里似乎冒出几只火蛇,下达了最后的驱客通牒。
"人都到齐了,一定要把横幅照进去呵! "他用相机对着他们,镜头里面,中间站着的的负责人,他衬衫上肚腩和双乳的头尖儿在黄瓜光照耀下突出。
负责人周围都是高矮参差不齐女人,她们的眼神空洞,畏惧,仿佛受了横幅的蛊惑,尤其是那个刚被训话的女人。她依旧攥着抹布仍不时焦急地盯着四周看,回收台的苍蝇又在一个新的桌上找到目标,开始大快朵颐了。
十几个黑色围裙的女人在镜头里,那种强大的怨念汇聚,犹如一个海腥味章鱼的触手,插入他的肺部扎破他所有肺泡。他忍着剧痛,匆忙用最后一点力气按下快门。他受不了,晕了过去。
他最后一点直觉就是横幅竟然坠下,重重盖在被拍者的头上,横幅"自觉"两字被高壮的负责人顶了起来。只有那个"特务"幸免于难。
横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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