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光

作者: 凯瑟琳一世 | 来源:发表于2018-10-24 18:29 被阅读11次

    一度背负着全村人的期望,15岁那年的我毫无悬念地以高分杀进了县城的重点高中。尚且青涩懵懂的丫头片子,铺盖一卷,风风火火地辗转到了异地求学。

    有些人是天生的气场不合,进而会引发一系列的矛盾。正如我和我的前桌,一个常戴着黑框眼镜的高瘦男孩。我们每天斗嘴抬杠,且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绝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挖苦对方的机会。

    比如我穿一件较厚重的棉衣,他就挑挑眉,冲我竖起大拇指,坏笑道:壮实。

    再比如他理坏了头发,索性剃了光头,我就满教室嚷嚷:哎呀今天的光太亮了啊,眼睛好疼。

    在察觉到这种如执行循环体般的争执毫无意义后,某天早上我毅然决然地换了座位。

    行,我都退了一步了,你总不好意思再找茬了吧。

    天真如我那时还没明白得到的可以再失去,换过去的座位也可以再换回来的道理。也不知道有的人的脸皮厚度是趋于正无穷大的。

    所以在中午回学校后看到我搬过去的书本又回到了以前的位置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我脑子里是空白的。

    男孩儿在我直愣愣的目光中站起身,还是熟悉的微勾着嘴角的坏笑,声音却泛着冷意,他说,偏不让你走。

    全班的起哄声让我有些无所适从,只得机械地回到座位。低头瞧见桌肚里齐整干净,分明是认真收拾过了的。手一伸,却有微微柔软的塑料质感,捉摸着有点不对劲,脑中闪过一个可怕的猜想,果然——是前几天放在里面的,姨妈巾。

    我咽下胸腔中的一口老血,勉力维持住了淡定自若的表情。

    关于这换座位的念头我是歇了。

    之后他还是那般,插科打诨,时时瞅准机会就揭我短,我却学会了以不变应万变,任他风吹雨打,我自岿然不动。时间一长颇有种世外高人大隐于闹市,随时羽化而登仙的感觉。

    不过班上传着的关于他喜欢我之类的谣言是一直不停歇。我过过耳朵就算了,从没当一回事。

    转折点是高二时他的生日那天。之所以说是转折点,是因为这个日子于我而言是很不同凡响的。于他,我就不知道了。

    我具体不知道他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只是那天隔壁班他的朋友在我们班教室门口给他送礼物,我才明白过来。

    但是,关我屁事啊。

    很显然他不是这么想的。课外活动的时间我在楼道里和朋友聊天,他走到我面前,一副很委屈的表情,说:今天是我的生日。像被欺负了后耷拉着耳朵的小狗。柔软可亲。

    我脱口而出:我知道啊。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转过身走了。头也不回。

    那个眼神让我的心里非常不得劲。直接促使我跑去小卖部给他买了一根棒棒糖。

    ——人家都提醒我了,不表示一下实在不太好。可是我又很穷,算了,一根棒棒糖意思意思得了。不过他在班上的好朋友那么多,干嘛就给我说呢?

    以上是我当时全部的想法。有一些疑问一些妥协。唯独没有联想到那个专属于初中高中懵懂少年少女的禁词——喜欢。

    在我把棒棒糖递给他的时候,没来由的紧张。心脏埋在胸腔里一鼓一鼓,热的脸上发汗,手臂上肌肉绷着,随时准备发出攻击。他抬头时有点茫然。

    我晃晃手中的糖果,努力捋直打了结的舌头:你的生日礼物。

    他瞬间笑开了,噼里啪啦炸了一大片的春暖花开,露出一口险些晃瞎我眼睛的白牙,直直地毫无遮挡掩饰地盯着我,在我即将不耐烦之际才伸手接过。

    我舒了一口气,回到座位上。冷不丁地他又转过来,促狭地笑,清澈沙哑的少年音:这是……阿尔卑斯的?

    我心烦意乱,吼他:谁知道啊你不会自己看吗?

    他没回呛我,兀自更开心地转了过去。

    我握着笔,看似很专心地在做物理题,实际上我在检讨,检讨自己。

    我今年16岁,是全村的希望,来这儿的目的是学习,然后考上好大学。

    可是我竟然大逆不道地喜欢上了一个经常欺负我的男孩。

    嗯,就是这个坐在我前面长得不怎么帅还有点贱有点痞的男孩,我喜欢上他了。

    少女心啊少女心,真是易动易撩。

    得,老子认栽了。

    我们之间的气氛发生了明显的改变。

    好朋友问:你们是不是在一起了?

    我装傻:什么?

    他碰巧走了过来,嘴里咬着根阿尔卑斯,又给了我一根,自顾自地说:今天的是草莓味的。

    痞痞帅帅的样子。真好看。

    我险些被朋友的将鄙视凝成实质的眼神压死。

    其实我们的关系定位还是有些模糊。因为我们从未向对方表白并提出在一起。一切只是顺其自然水到渠成。无需背负袒露太多,这样的我们最轻松自在乐得逍遥。

    他会每天带两根阿尔卑斯棒棒糖,我们一人咬着一个享受着糖果慢慢消融的甜蜜快感;他还会不时地给我递些小纸条,上面都是网上流行的笑话偶尔夹杂几句小情话;还有在学校那颗老槐树旁他第一次拉了我的手,还说着什么天太冷了给你暖暖。

    呸,小流氓。

    按照小说套路,我们会共同努力共同进步然后一起考上理想的大学,在大学里面继续谈腻死人的恋爱,毕业之后经过一番挫折最后携手走进婚姻的殿堂从此过上幸福的生活。

    可是生活毕竟不是小说。我的爱情终止在了可怕繁忙黑色压抑的高三。

    班上转来了一个女生。清纯可爱,娇小玲珑,连声音都轻轻软软。懂礼节,知进退。每次和我说话,小鹿般的眸子简直能化了我的心。

    也难怪我的男孩会喜欢上她。

    我不知道是怎么走到这个地步的。整个过程我混混沌沌,深一脚浅一脚落不到实处,仿佛活在梦中。我们争吵。冷战。没有和好。风筝飞到了天上遇到风暴,崩地一声线就断了。

    他像一个孩子。明显直率的爱恨,非得剥开肉瞧见内里白骨般的固执。向来活在自己架构的世界中,从不在乎旁人的眼光。当初喜欢我喜欢的人尽皆知,如今不喜欢我了喜欢别人也同样的人尽皆知。

    我很累。

    晚自习后我在他回家的路上等到了他。我什么也没说,就那样看着他。我是来要一个确定的结果的。

    他还是那副我喜欢极了的模样,不过没有笑。只是徐徐地点上了一支烟,轻轻嘬一口,烟雾缭绕间他的轮廓变得不太分明,说出的话语却分外清晰。

    他说:对不起。

    身体里有什么东西突然炸裂了。炸得我血肉模糊苦不堪言。我冲上去劈手夺了他的烟猛吸。混杂着尼古丁的各种颗粒物以气体形式熏进肺管,引起了剧烈的咳嗽。

    他只是扶住了我。守礼而又疏离。接过我手里的烟摁灭,他又说:对不起。

    哦。我说。摆了摆手,接着强调了一遍:知道了。

    我更努力地学习。我还是全村人的希望,而这是最紧要的冲刺关头。可成绩还是一退再退。最糟糕的一次从全年级前二十考到了第99名。

    与我相反的是,他的成绩扶摇直上,在某次夺了全级第一后再也没有过太大波动。几乎成了学校的神话。我一直知道他是很聪明的,却不知他的能量可以迅速肿胀溢出紧接着爆发到了这个程度。他经常给那个女孩讲题。我看到他支着脑袋懒散纵容敲着她的额头说笨蛋,还看到了女孩抬起的漂亮眸子里满是委屈和控诉。

    我把手里惨不忍睹的卷子揉成了一团,轻轻巧巧地扔向垃圾桶。

    没进去,砸在了边上,啪嗒一声,引来了两人的注目。

    我说:对不起哦。然后拎着书包平静的走了出去。

    之后我的成绩一直不咸不淡,比不上以前却也算是还不错。高考完之后我并没有和其他人一般歇斯底里的大哭或大笑,只有漫无边际深不见底的沉寂。

    晚上溜达的时候我竟碰到了他。他好似有些尴尬,动了动嘴唇,问我考得怎么样。

    我说就那样。

    然后没话了。

    沉默了一会儿他就向我告辞。我叫住了他。我说:我想吃阿尔卑斯棒棒糖。

    他愕然了好一会儿,用很难过的表情看着我。我固执地回看他。最后他叹了口气,说:走吧。

    我们去了超市。他给我买了一大袋。各种口味的。看着花花绿绿的糖果包装我心情很好,边哼着歌边走路。他突然说:对不起。

    歌声戛然而止。我低着头,不说话。手边动了动,掏出了一个棒棒糖要给他。

    他说:我不要,你吃吧,都是你的。

    我收回去。我们分道扬镳。

    回到家我看着那一袋子糖,拆开了刚才他不要的那个,放在了嘴里。没有慢吞吞地满足地唆,是咬,恶狠狠地咬。碎裂的糖块在我嘴里头疯狂迸溅,击痛了柔软的口腔内壁。可牙齿偏偏不停歇,不间断地制造着伤害。

    甜津津的糖果有时会让人很痛。

    我泪眼模糊,自言自语。

    说什么都是我的,明明我一个都没有。

    高考成绩在我的意料之中。没什么不忿怨言,我又背负着全村人的希望去上大学。

    他高考全级第二,上了名校。也在意料之中,他和那个女孩好上了,后来听说他们又分了手。这些都与我没关系了。我们互相有联系方式,不过没有联系过。

    我没有再谈过恋爱。就算是在大学,一个可以轻易发生爱情的地方。

    有那么一天我一觉醒来,点开了他的微信,发送了一句——

    我原谅你了。

    那头秒回:好,我舒坦了。

    我忍不住笑了笑。

    春来花开,春去花落,状态而已,偏偏有人要感伤一番。爱恨伤痛也是如此,经历罢了。人一辈子要经历的事情那么多,哪有时间去铭记杂七杂八阶段性的鸡零狗碎啊。若实在释怀不了,干脆引一把火,烧他个满地灰烬均匀泼洒,风一吹,轻飘飘的,都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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