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妈妈和甄晓娴没有走老路,没有在老爷庙前右拐,走后街回家。而是略微左拐顺着和东阁石板路同一方向走去。如果戏台下的广场是巨人的胸膛,这条路和那石板路就是两条臂膀,一条通向村东的东阁,一条通向村西的小学校。又或者,如果老戏台的广场是古时新娘新郎拜天地手里牵着的那个硕大红绸花的话,这左右两边平行的街就是红绸花上衔着的红绸带。
从老爷庙出来,甄晓娴母女顺着这条绸带似摇摆的路往前走,经过一排石头房子建筑的民居,又经过已经废弃的邮局,只见那墨绿色的大门油漆脱落变得斑斑驳驳,然后再往前,就看到甄晓娴儿时上过的小学校,不过也已完全变了样儿,从前的青砖围墙青砖门楼大木门也都翻新成红砖墙铁栅栏门。
现如今,这里也已不是当年的小学,辟出一小点做幼儿园,其它的盖了新楼房。一开始是集贸市场,把赶集时顺着公路两边的摊点集中进来,但是习惯沿街摆摊设点的商贩总不习惯这种格局,习惯一路走去走走看看货比三家的村民也不习惯在集贸市场转圈,不久又恢复成了老样子,每月逢三逢八的集市日,商贩们依然故我沿着公路挨挨挤挤摆摊设点,买东买西的村民们也是沿着公路左边比较右边再比较……
每逢这时小汽车的喇叭声便会不绝于耳,急得满头大汗的司机一会儿一会儿从车窗内抻出脖子往两侧看,或者慌里慌张从车上下来跟乡亲们打招呼:大爷,您让让路,我过去一下。大娘,旁边站站吧,别碰着您了。司机的焦头烂额和集市上人们的悠闲自在形成强烈对比,而这情景俨然成了安家镇集市日一大景观。
这次回家,甄晓娴又听说这个地儿要办成村里养老院,但不知将来如何现在可是空空如也。
甄晓娴小时候这里却是不折不扣的小学校,四九年出生的甄妈妈也说,她和甄爸爸是同班同学,也在这儿上的小学。老甄家两代人都在这儿接受的小学教育,都曾在这个校园里蹦蹦跳跳中渐渐长大。
路过当年的小学校,甄妈妈母女同时透过铁栅栏门往里看,默默地想着各自的童年往事!然而物是人非,惨白的阳光直直照在空荡荡的广场,那里有什么人影儿。甄妈妈看着院子里塑料草坪上红黄蓝的儿童城堡,自言自语道:这个地方,早以前可是个大寺院。
甄晓娴也回忆:我也还记得呢。四周围的僧舍改成教室,中间那个建筑我们叫中殿,是老师们的办公室。一个村子又是寺又有庙,还有这么多,要说,咱们村真是阵仗挺大。
甄妈妈听甄晓娴这样说,又提醒她想起另一桩事:还有堂呢,天主堂。
甄晓娴的记忆霎时也被点燃:妈,我知道你说的那个地儿,就在前街顶儿。小时候我把这个名字理解成天住堂,甄晓娴笑道:以为跟老天爷有啥瓜葛,从来没想过咱们这儿还有西方的教堂,你这么一说我明白了,那里就是个天主堂。
咱们村子在三乡五里都能排得上,甄妈妈说道:听你姥姥说,当年日本鬼子来扫荡,走过了咱们村,还要看着地图返回来,在咱们村过夜,烧光杀光抢光啊。村子最正中的房子被他们烧的只剩烟熏火燎的黑石头……这些我都还有记忆。甄晓娴四处看看,看着安静祥和略显寂寥的村庄,甄妈妈的话传入耳内却像在听一个不真实的故事。
绕过从前的小学校,眼前出现一条水泥硬化的道路,这条道的两边,一边是当年的小学,一边是当年的中学,然而,从格局上看,都属于更为久远的古寺庙的一部分,这一片地儿在甄晓娴的记忆里,和东阁外的石旮旯一样都属于安家镇的郊区,解放后就着原来已有的建筑一直顺着慢坡向上,盖起了不少新建筑,有些是民居大多是公家单位,记有粮站,供销社,银行,收购站,杀猪厂,改革开放后出现过税务所,中间还有几个空地儿是打麦场,包产到户取消公社之后打麦场还兴旺了几年,再后来外出打工上班的越来越多种庄稼的越来越少,打麦场失去了意义,都卖给个人成了民宅,甄晓娴的爸爸甄德福当年做生意挣了钱,就在那时候买了块打麦场,把他家从后街顶儿搬到了现在的家。
甄晓娴母女一路说着走着,时不时和村人打着招呼。一个和甄妈妈年纪差不多的老人戴着棉线帽子身穿枣红色印花棉袄,手里抓个木板凳,颤巍巍冲她们走来,甄妈妈先认出了对方,就站住了大声说:老姐姐,你去哪儿呀!
你说啥。对面的老人也停下来,大声问甄妈妈。
老姐姐,你去哪儿呀。甄妈妈又大声问道。
老人家把耳朵转向甄妈妈方向,侧着脸用更大的声音问:巧儿,你说啥。
我问你去哪儿。甄妈妈只好冲着她的耳朵使劲喊。原来老人家耳背听力不好。
这次准算听见了,老人家才瘪着嘴呵呵笑着说:我去看戏,你去看吗,马上就开始了。这时,隐隐有丝竹管弦之声传来。
又有两个年纪和甄妈妈相仿的老人匆匆从她们身边经过,顺便打声招呼:走,看戏去,快开了。
妈,咱们也去看戏吧。甄晓娴也来了兴致扭头和甄妈妈说道。
甄妈妈痛快地答应,笑着说了个“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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