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果

“医生，平安夜快乐！”

诊室里走进一位年轻的女子，双手捧着一个平安果，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溢满甜甜的笑，让她苍白的脸看起来如盛开的白莲花般娇艳。她把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礼盒放在我的办公桌上，好一个漂亮的平安果，我道声谢谢后，示意她坐下来。

来者茵茵，28岁，企业高管，婚后一年。

“你哪里不舒服？”

“月经来了两个月还不干净，我终于忍受不了，于是就在这平安夜来看医生您了。”眉梢挂着淡淡的笑，轻松、俏皮的语气里略透着几分歉意，像不好意打扰了我平安夜似的。如此甜美而又善解人意的姑娘任谁见到，都会生出几分怜爱来。

记录病史时，那张苍白的脸似乎一直在提醒我，她的疾病没那么简单，我详细了解她的病情后，把可能会出现的诸多疾病，由常见到少见。有轻重到重疾，自然也少不了要提起那个让她感觉很遥远的“癌变”，一 一罗列出来，说给她听，我尽量把语气放的平缓，不惊吓到她。她静静地听着、微笑着，像听童话一般恬静，单纯而阳光的思想里还没有太沉重的考虑。然后起身，拿着一打厚厚的检查单走出诊室，逐一检查去了。

第三天，她来到医院，接受了“诊断性刮宫”手术，一位俊朗的小伙子陪在她身边，温柔以待，彬彬有礼，两张灿烂的笑脸里满是幸福，如蜜月里的一次旅行，面对此情此景，我轻轻叹了口气，默默地祝福着他们。

术中一堆破碎的组织，看起来尤为狰狞，之前，我有意轻描淡写提到的“可能疾病”，此刻强硬地冒出来，极力向大家证明它原本的存在，我呆呆地望着眼前的血肉模糊的组织，不愿把它和年轻的姑娘联系在一起，还有那个俊朗的小伙子，他们的爱情、生活才刚刚起步。

“医生，谢谢您！”姑娘从麻醉中苏醒开口对我说道。

“你好好休息一下，手术挺’顺利‘的。”

离开姑娘的病床时，我向守在床边的小伙子丢了一个眼神，示意我有话要和他说，于是他随我来到办公室。我开门见山地说：“你老婆的病何许不乐观，看得出你们很恩爱，为什么没早点督促她就医？你看她那张苍白无血的脸，生病的时间肯定不短了。”

“医生，您考虑她是什么病？”他看到我神色凝重，开始不安起来。

“要等病理报告才可以确定，但一切皆有可能……”

小伙子清秀的眸子里露出了恐慌：“我们两地分居，生活打拼完全靠自己，事业都处于上升期，工作忙，休息少，还经常加班，但我们对生活充满期待，彼此相互鼓励支持，虽难得一见，但视频通话很勤，每次她都喜笑颜开的，没提起任何不适，10天前我才回来，见到她苍白的脸，是有点不放心，她却说，来月经了，痛经，脸色不好很正常。想到她来月经时常常都是这个样子，就没多想….”

“流血都两个多月了还能叫月经吗？”我打断了他说道。

“她没告诉我，只是说最近加班多，疲劳，月经才多来几天，量也大，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从她目前的身体还有手术情况看…..”我望着眼前的平安果，始终不愿说出那个极有可能的名词，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小伙子见我欲言又止的样子，焦急地问道：“医生你想到了什么，快点告诉我。”

“我们还是等病理吧！她那么年轻，但愿如她所说是劳累所致吧！”

第二天便是元旦小长假，假日里，姑娘苍白的笑颜一直在我的脑海里浮现，让我感到隐隐不安。假期结束，来到办公室的第一件事就是寻找那张病理报告，存放病理的地方没有那熟悉的名字。“再等一会吧！刚上班，病理报告可能还在分发中。”我暗自思忖，便开始接诊新的病人。

“您好，医生！”

我一抬头，再次映入眼帘的依旧是那张苍白而微笑的脸，不用说，她为病理报告而来，身后站着那位帅小伙，他们手牵着手，像做好了面对一切考验的准备。

“你们稍等，病理还没送过来，我打电话问一下。”于是我拨通病理科电话，说出茵茵的名字要求帮助查询，很快电话那边传来消息：“病理出来了，这位病人的情况不太好，我先把报告读给您听。”一串语音里我听到了那个刺耳的名词。

两张笑脸迎接着我，我开始犹豫。

“医生，结果怎么样？”小伙子把姑娘的手紧紧地抓在手里，像捏着风筝的线。

“他们马上把病理报告发到我手机上，待会看了报告再说….”

“医生，您就说吧！”小伙子急切地说，我看了看他，向他发出希望单独和他交流的信号，被他婉拒，“医生，您直说吧，没事的。”姑娘还是那种恬淡的笑，像一个没有痛苦和忧愁的天使。他们对视一下，然后把共同的目光停留在我的脸上。

“….好像是….”面对笑颜如花的姑娘，我说得吞吞吐吐，我原本以为姑娘看到我欲言又止的样子，会预感到什么，笑容会凝固消失，会泪流不止，我甚至想到了如何开导她的语句…..她却依然微笑着，好像她脸上除了微笑的细胞再无其它，微笑不受控制似的。

我最终还是不忍心直言不讳，借故帮她打印报告单匆忙离开，待我把报告交到她手里时，姑娘轻轻起地坐下来，趴在桌子上，把报告从头到尾默读一遍，末后，目光落在姓名一栏，轻声地读出声来：“安茵茵，女，28岁。”淡定的表情像读着别人的故事，脸上依然是那副虐人的微笑。

姑娘，但愿有个平安果始终护佑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