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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死了个戏子,和我一样没名没姓,但是她有个很好听的艺名——清伶。因此我想着,是不是该给自己也想个行走江湖的诨名,毕竟很多时候名字也能体现出一个人的性格和经历。
清伶也确实配得起这个艺名,很清瘦,我见到她的时候她在凡间的躯壳已经僵硬了。
应该死了有一段时间了,但是她的魂并没有散去,也没有投胎。
凡人和我们妖不同,她们没有气只有魂,凡人的魂在三天之内不去投胎就会烟消魂散,她的魂却完好无损。可以看出来她身上有我想要的故事,这个人应该和我一样不善言辞,所以没什么朋友,灵堂里没人守灵、也没人祭拜。我试图和她聊聊天,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她就以一言先发制人“终于等到你了!”
我后背一凉,感觉阴风阵阵,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说些什么。这姑娘莫不是要把我当成了自己的情郎?凝神筛选了一遍所有记录在册的故事,找到了和这个情况符合的情景,于是我非常自信的对清伶大笑了几声:
“哈哈哈哈,姑娘说笑了,小生和姑娘可是素昧平生啊,何来等我这么一说啊!”我说完之后灵堂里弥漫着尴尬的气氛,如果魂也有喜怒哀乐,她现在应该用看傻子的目光看着我。
清伶没有再试图和我对话,只是自顾自的说话:“我自幼就生活在长安城里,师傅说我与其他师姐们不同,我是被画中仙选中的人,所以唱戏情到深处时,总会落泪,那时十里以内古树落叶、鲜花凋零。
我被奉上神坛,却动了凡情,我爱上了一个总坐在台下第一桌的书生。曾经爱慕我,赠我鲜花锦缎的人数不胜数,而只有他不在乎我变得形容枯槁,仍愿意以平常心待我。
她轻轻的抚摸着手里的一支毛笔:这支笔用的料子普通,但是笔杆上雕刻了一幅女花旦手执折扇半掩妆面的图景,最让人稀奇的是她戴的的头面不仅复杂而微小,还雕刻的栩栩如生,连细枝末节的地方都和清伶戴的头面一模一样。
我趁着她缅怀过往缱绻时光的空隙时间,将这支笔打量了一圈:“所以这支笔是他送你的定情信物?”
清伶静默的把手里的毛笔递给了我,我才明了,这支笔上附着些七零八落的灵气,正是它堪堪护住了清伶的魂让她没有被冥府的人发现,看来那个书生还是个痴情种。
“清伶姑娘,你以灵魂的形式存于人间,对自身有害而无益,若你信得过我,就让我带你入冥界投胎转世,也好早些与那个书生再续前缘。”
清伶的神色无悲无喜,她在魂的状态停留了太久,记忆和感知都远不及为生人之时,所以她并没有回应我,只是断断续续地叙述着:
“我,我是一个被神选中的人,我的泪可以聚集天地间流动的灵气,用以供奉神明。长安城里奉我们这样天赋异禀的人为冥灵,因为我们都活不久,所以他们说这些能力是用生命与冥府换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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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生怜惜我,不愿让我因此殒命,七天前带我连夜逃出戏楼。还未出长安城,忽然雷声阵阵暴雨突至,一道闪电猝不及防的劈在了我们一步远的地上。
我眼前发白险些晕倒,而书生却像失了魂一样眼神空洞的站在原地,不论我怎么拉扯他,他都一动不动,最后我们的计划失败了。我被抓回了戏楼。”
然后呢?我抬起头,还没开口问,就发现清伶原本死气沉沉的脸上突然有了表情,如果她能准确的控制自己的面部器官,此时想要表达的情绪大概是痛苦难过。不过现在看来也不过是有一丝丝的狰狞而已:
“他死了,我被抓回去的第二天他就死了,一个穿着黄袍的道士告诉我。只要我变成鬼魂的状态,就会吸引一个专门写别人故事的妖怪,那个妖怪可以救我和书生。”说完就直勾勾的看着我。
真是够不要脸的,是那个无知又没能耐,害我变成这幅不男不女样子的臭道士。我没好气的问清伶:“他给你看过我的画像?怎么我一进来你就说终于等到我了?”
清伶又恢复成面无表情的样子:“没看过,不过我听到道士和我说,进来的人就是我要等的人!”
我猛的一回头嘴角开始疯狂抽搐,简直是无语问苍天,这个无知的道士到底是什么时候站在我身后的,还笑眯眯的。简直是吓死妖了!
努力的抑制住抽搐的嘴角,我和善的看着这个臭道士,尽量笑的人畜无害。
道士瘪了瘪嘴,恶狠狠的开口:“别以为我不知道,半夜三更变成太上老君教训我那孙子就是你吧!亏我醒了还虔诚的上了柱香,帮你救了你那个凡人朋友。原来竟然帮了个妖怪。
不过你想要给他续命也没有用,最后他还是死了,我们这行都知道逆天改命实际上是做无用功。俗话说的好,阎王要你三更死,谁能留你到五更。苏宁是个将死之人,你我的伎俩只不过是延缓了他的死期而已。”
我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他最后还是病死的吗?苏家人寿数都不长,我本以为我能救他的,没想到……”
那个道士听了我说的话,很讽刺的对我说:“你这个妖怪是不是活的太久了,脑子不灵光?还没明白吗,那个被雷劈了之后第二天死了的就是苏宁啊!”
这句话我听了,却感觉被雷劈了的是我,简直是气的七窍生烟。苏宁这个脑子缺弦的书生,我为他曾经是我的持有者而感到羞耻。
他能活下来全靠那个道士设法为他逆天改命,运势就比常人薄很多,说的浅显易懂点就是很倒霉:下雨天都得避着点儿容易让雷劈着的运气;玩儿个赌大小都能把房子陪进去的货。
就这样个人,他不惹祸,祸都跟在他身后跑,如果没有那支祖上传下来,被我施了法的毛笔,冥府的人是要长期追踪他的。对了,那只笔跟我一样传承了几千年,里面蕴含了灵力和我留下的气,保护他完全不成问题啊。
“我曾给他留下过一只隐藏他踪迹的笔,可以保证他不被冥府的人侵扰,很大程度上算是他的护身符。”我说罢就停了下来,想着应该怎么让他明白我的疑惑:那个雷连清伶当时那生气耗尽的身子骨都没劈出问题来,没道理,把有护身符的苏宁给劈死了啊!
道士拿起一个贡品塞进嘴里,嘟嘟囔囔的说:“你说那只笔啊,不就在你手上,那个书生手还挺巧在笔上刻了一个唱戏的,还怪好看的。”
我不可置信的低头看着手里的笔,刚刚还赞叹它雕刻的栩栩如生,此刻只有一个感觉——作孽。我原本在上面掩盖他行踪和保护他的禁制,被刻上去的女花旦破坏了个七七八八,原本笔上的灵力也都外泄了。
以至于我刚才净顾着研究雕刻的艺术了,完全没看出来,这支笔就是我留给苏宁保命的家伙什。真是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苏宁这真是让女色给迷了心窍了,私奔一趟,媳妇儿没捞着,把命“奔”没了!真是让妖哭笑不得。
我看了看在棺材板上飘着的清伶,心不在焉对道士说“事实上这支笔和我关联不大,也没有能和我联系的功效。所以清伶用这支笔未必能等到我,而我也帮不了她什么。”
道士漫不经心的扔掉了手里的贡品“残骸”:“本来也是在撞大运,撞不撞得上全凭天意!你不用干什么,只需要像上次一样帮我个忙,我引清伶的魂附到苏宁的躯体里,你用上次的方法把我送过去的妖力转化成柔和的精气,帮苏宁的躯体恢复生气。”
这个道士的思路似乎永远很清奇,就像直接把妖力一股脑的往凡人体内输送。还有所谓救苏宁和清伶的方法居然是,引清伶的魂进苏宁的躯体,真是太不可思议了,果然只要活得够久,什么样的人都能见识到。
如果现在我还没和冥界闹翻,这个方法我万万不会同意。
可如今形势比人强,我如果再插手苏宁的事儿就相当于在阎王嘴里抢了两次肉,我相信没有了笔上禁制的庇护,冥界想要苏宁命的方法有很多种,之所以用雷生生将魂劈出来,就是为了警示我冥界的力量不是我这么个半吊子的妖怪能抗衡的。
万般无奈之下我只能和道士联手从清伶的魂下手了。
事成之后我才知道,所谓画中仙选中的人,就是对天地间的灵气感知更为敏锐的人,最适合参禅悟道,或者像臭道士一样入世修行,假以时日,便可以调动天地灵气为己所用,而未经修炼以妖邪之力强行调动,可以说是自断生路啊!
而清伶说的画中的神仙,其实只是一个画中妖。民间的说法都叫画中仙,我也不是没见过能被称之为“仙”的画灵,但人家修行都是千百年来仅凭自身本事吸收灵气的,成仙之路可以说是艰难坎坷,所以能够成功的画灵都是有着坚不可摧的信念的。
而这幅画里的画灵却走了歪路,残害无辜的性命来精进自己的修为。在长安城里自称为仙,百年间不知有多少人命丧于此画。
我和道士没有对这恶妖手软,抽出妖力毁了她的本体,最后为招魂附体的法阵贡献了一份力量,也算是恶有恶报了。
苏夫人对我和道士感激涕零,就差给我们送一个华佗在世的牌匾了。我忽然很应景的想起来她上次让道士做法事把我烧了的时候了,哭的和现在一模一样,鼻涕眼泪一大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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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这世上的事总是难以揣测的,但又遵循着一定的规矩,就像我想方设法的想要从阎王那儿抢了人,最后还是扑了一场空。
道士觉得我们这也算救了苏宁,可事实上我要救得那个每天都要把我放在枕边翻看,总想写出好故事却不得其法的笨书生已经不在了。留下的苏宁只不过是个能给苏家传宗接代的躯体而已,而关于清伶醒了会不会接受这个既定的事实,我就不得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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