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我都想讲一讲我们朝阳五村的趣事儿,这朝阳五村的事儿虽然没有什么光辉历史,也没有什么发展起落阶段,都是白开水一般的日子,但是这件一件的讲起来实在是有点冗长沉闷,就跟圪针上擦鼻涕狐狸抓刺猬黄鼠狼咬乌龟一样,无从下手。最后左思右想,我决定还是从咱村有史以来诞生的第一台电风扇讲起吧,就权当回忆幼时童年的光景了,而将这一幕幕重现的却是如今这般——窝火的爬在回四川的火车上,还是一抬就能撞头的上铺。
56个多小时的光辉旅途着实无聊又充实,躺着难受,坐?更是别想,心里狠狠的将设计该车的人鄙视了一把。真搞不懂这设计始祖是出于什么样的恶趣味儿考虑的,连161的身高坐着都能撞头,你说躺着吧,48公斤的身材连翻身都困难,请允许我如是吐槽下。走之前对于独自三天的美好火车旅途的憧憬彻底破灭,我现在不是应该爽爽的躺在软软的床上,听着音乐,览着窗外的美景,享受最爱的薯片,或者沉浸在童话般的小说里吗?不过——貌似现在也是在床上,不过不是躺的,而是爬着的,为什么?因为躺着都要被撞头;也有音乐,不过是火车奔驰的哐当哐当声和广播里断断续续传来的到站播报;窗外的风景疾驰而过,片片的戈壁黄沙,和零散着的光秃秃的干柴瘪样儿的树,怎么看怎么凄凉;在这样的境遇下,平时爱吃的薯片,也奇怪的抵触,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在哗啦啦N次奔流不复回之后,我发四再不坐这鬼样儿的长途火车了。于是这一串歪歪扭扭的字便在这样的情形下华丽丽的诞生了。
咱村儿的第一台电风扇
咱村儿的第一台电风扇出自我家。
在没有风扇之前,家家户户赶走炎热的工具是扇子:蒲扇、竹扇、草扇、纸扇……
蒲扇是用棕树叶做的,全村就我家院子跟前有一棵,那可是全村的宝贝。因四川的气候,四季长青,剪下一柄叶子,晒干后修成合适的大小和形状,边缘用布条包住,取了针线缝好边以保护扇缘,一柄精致的蒲扇就做好了。蒲扇扇出来的风沁凉、且风又大,时至今日,每逢炎夏我都还要去杂货铺子淘上一柄。不过在这个以次充好泛滥的年代,一柄上好的蒲扇也是难求了。
但小的时候我却是并不怎么喜欢蒲扇的。小孩子手劲儿不行,扇几下就累了,而且嫌太丑,拿着也不方便。相比之下,我更喜欢竹扇,尽管也是拿着不方便。村里多的是竹子,竹林是大片大片的,竹编更是村里老少都会的活计,背篓、箩筐、圆盘、晒席……和这些比起来,编个扇子是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活了。心思灵巧的会编成各种样式的,比如大公、二爷爷、还有我爹的爹都是个中高手。
那时候流行的电视剧西游记里,看到铁扇公主的芭蕉扇喜欢得不行,我家老爷子特别疼我,专门为我编了一柄芭蕉扇,还是小巧型的,以我六七岁的芳龄拿在手里刚合适,但也没被我玩上几天。小孩子本就不怕热,拿扇子除了看大人模样赶时髦便是被蚊子叮得受不了了,但我那时候却是因为找到了更时髦的事。将不用的美术课本撕下来,来回翻折,再用饭粒粘起来,一柄收放自如的纸扇便做好了,上面有花花绿绿的图案,很是漂亮,尤其看着自己的杰作,学着电视里纨绔公子哥儿的模样一边摇着一边扭着去大人跟前晃悠,有一种很得瑟的感觉。
说了半天还没说到正格上,咱五村的第一台电风扇是怎么诞生的呢?
时隔二十一年,那一天的光辉场景现在忆起还历历在目,那是一个周末的午后,也是老爹抛弃他的宝贝女儿我,将老妈带去重庆逍遥一年后第一次回家。我正坐在院坝里吃饭。一根长凳上一盆婆婆炒的青菜、一碗红薯干饭。我做在矮凳上,一边嚼着青菜一边抬头纠结的关注着头顶屋檐下正不上不下的蜘蛛是在垂涎我碗里的红薯还是另一碗青菜。
那时候住的屋子有点像寒碜的四合院,不过我们是两户人家,幺婆家和阿婆家,幺婆家的几个儿女都还未成家所以都住一起,而姑姑、爸爸和幺爸都已经成家了,所以我们分了屋子。而分家时碰巧屋太少不够分,所以又在原来的瓦房边加盖了几间茅草屋,现在我坐的地方,正是茅屋屋檐下。因为昨前天下了雨的缘故,屋檐的草根上还滴着些水珠,但院坝里的石头已经没有水了。
今天是大晴天,甚至日头还有些烈,所以蜘蛛也出来望风了,她的老巢躲在草下面,根本没受到一点损坏,估计是憋的。想着想着就听到住屋后的邻居贵嫂子在叫我,说是我老爹老妈回来了,让我去接。想起他们出走的那会我哭得那惨兮兮的样儿,时隔一年,我却没啥感觉了,放下碗筷,沿着屋后的百步台阶,一口气跑到大池塘边才看到人影,心想给我带啥好玩好吃的没。不仅鄙视自己,此时不是应该泪牛满面的扑上去吗?
不过他们带回的那个大纸箱子看着好像是个庞然大物,现在想起来我觉得真是不可理喻,那时离得近的广安、华蓥城里没有卖风扇的?干嘛要大老远的从重庆运回来呢?难道坐过火车的风扇更杠一点?全村儿的几十号个头都奔围过来看着老爸老妈汗流浃背到屋连气都没来得及喘一口,便着急的打开那个大箱子,一副小心翼翼的宝贝样儿,说句老实话,以本人七年的经验,还没见老爸那么宝贝过。也许是大家都跟我的想法一样,再或者大家都很凑巧的被里面的东西吸引了,反正几十号人都很期待就是了。
于是在这几十双期待的眼神中,五村的第一台电风扇揭开了她神秘的面纱,不过揭开后,大家都与我露出了相同的神色,切,一堆啥玩意儿?别怪咱见识少,实在是那时电风扇并未普及,加之又是农村,除了刚从大城市回来的爹妈外,其余人都是未见过电风扇真容的,甚至都未听说过电风扇这词。
我爸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摆过来,翻出说明书,好好先生模样的给大家普及起电风扇的知识来。尽管三伏天的气候是有点让人受不了,况且这屋又这么小人又这么多,几十号人每人平均一秒一口二氧化碳的出来闷也怪闷的了,但不知道是不是众人期待的作用,还真每人烦躁不安的样儿,群人都一副求知若渴的水眸凝望着老爸,备注下,汗水的水。
第一,这玩意儿是大城市里的人用的——时髦吧;第二,这玩意儿能扇风,有了它就不用用手辛苦的摇扇子了——厉害吧。于是大家的兴趣又被调动了起来,不过老爹只见过电风扇的成品,而摆在这跟前的除了几块大点的铁片就剩下细小的零部件了,还得组装起来才能用啊。不过这也难不倒这帮子老少爷们,尤其我爸和幺爸还是木匠出生,不要问我木匠和装风扇有啥关系,人家至少对螺丝钉更熟悉吧。
有说明书、有图纸、有工具、有材料、有七嘴八舌全五村人的智慧,于是一个钟头后这五村的第一台电风扇便华丽丽的闪亮登场了。
装好后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通电通电,于是大家都沸腾了起来。幺婆家的贺捡娃儿是个猴儿精,蹦回屋里从床底下一阵捣鼓,一个拼接的插板便呈上来了,将插座插上,几十个脑袋往风扇跟前一凑,却没有预期的风吹来,连根头发丝都没飘起来,待众人还在纳闷之际,老爸拍拍脑门,“哦,还没有开开关!”我还纳闷那上面几个麻将块子是干啥的呢,原来是管开关的按钮,随意按下一个,在众人的二次期待中,终于来风了,只见里面的几个铁块子刷刷地就转起来了,哦,那叫风扇叶子。据老爸介绍说,有三个档位,这四个麻将分别是一二三档,三档最小,还有一个是管关的。两边的两个扭的块子一个是定时间的一个是控制方向的,这风扇还能转起来。最里面还有个白色的按钮,能按出灯来,从未见过这样的玩具,于是几十号人都在我家堂屋里吹起了一个下午的风扇,直到夜幕降临都还依依不舍。
电视电风扇配
那时候电视是早已经有了的,不过都是黑白的,彩电还未得见,隔壁幺婆家就有一台14英寸的。为了增加娱乐,幺婆特意将她家的黑白电视机贡献到了堂屋里。这下我们家可热闹了。
本来吧,看个电视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儿,有黑白电视机的人家村里还是有六七家的,而且其他家的都是十九英寸的,偏幺婆的这台十四英寸的魅力这么大。愣是把这几十号人全给吸引过来了,不过大伙儿都知道,这不是十四英寸电视机的魅力,而是我家那台三峡电风扇的功劳。于是这炎炎夏日之夜,咱家的一宏大景观便是,几十号人聚集一堂,围坐在一14英寸的黑白电视机前,有的翘着二郎腿夹着烟杆子吞云吐雾;有的磕着瓜子儿喝着茶发着呆想着心事;有的缝着针线活儿听着周围的叹息声、争吵声、笑声、骂声……白日里的忙碌这一刻都得到放松,大家各自享受着各自的宁静,电风扇将飘起来的烟圈吹散了去,飘到门外,再到院坝里,直到飘散在黑夜苍翠的掩映下。
那会子时兴放西游记,男女老少爷们儿都爱看,大人们每天从庄家地里下来就开始盼着这个,我们这帮子小鬼放学后也盼着看孙猴子耍帅耍酷,直到第N个暑假热播后,我如今是见西游记就换台了。
但那会子的热衷却是实实在在的,就跟热恋中的人一样,一日不见,心里便跟猫爪子挠一样。但大人们却不管你心里挠不挠的,只准我们看一集,一集看完后就赶我们走,理由是第二天还要上课,那时我们这帮子小屁孩儿心里那个愤慨啊,凭什么第二天要干活的可以看,而第二天要上课的不能看,不过迫于淫威之下,一个个却是敢怒不敢言,只要各自回各自的屋,在床上歪歪孙大圣怎样殴打美女了。这猫抓痒的日子持续到放暑假就彻底解放了。
因为有电视机和电风扇的搭档组合,每每夏夜降临,来我们家看电视吹风扇的场面哦,那几乎是家家户户必倾巢出动的,这样的活动似乎已升级成了一种时尚。
远的先不说,住我们家屋后的贵嫂子家自是不必说,每晚来前必在家将她那中分油亮的男士短发再仔细地打理数遍,对于她的头发,我们这帮子小屁孩儿曾私下探讨过,苍蝇在那头发上是否能立住不滑下来。我也曾一度怀疑过,她是否从来不洗头,直到有一天看到她亲自下水才相信,但怎么也没想明白,她是如何将头发保持如油条一般始终如一的。关于她的名字我还主动举手发了一个问,贵嫂子,你是多少钱买来的,这么贵?惹出一阵哄笑。她家老公贺禄子是个秃头,未免大家叫他贺秃子,常年戴着顶鸭舌帽,四十多岁,按辈分我该喊哥的。平时是个嗜烟的主儿,每晚出场必是披件长外衣,叼根白塔山,很有当年发哥的范儿,但前提是他别咧嘴笑。这人的烟龄太长了,单看他那发黄的手指头和黑漆漆的门牙就知道,这绝不是十年八年能铸成的。他家本来有四个人的,大女儿豆瓣儿是个瘪嘴,不懂事的我经常拉着她问为啥你要瘪着嘴呢,后来人家就出远门了,我好长一段时间都检讨是不是自己把人家大姑娘给吓走了。他家还有个小儿子叫延娃儿,延续香火之意,以前看着挺机灵的,但不知为啥,到如今已过不惑的年龄还没娶上媳妇。
来看电视的最受欢迎的是我大伯九娃儿,不过是隔房的,看样貌我喊他爷爷都成了,不过依辈分我喊他大伯。他是咱村里最有文化的人,是方坪乡远近闻名的观音寺学校的校长。举手投足之间可有气度了,毛笔字写得可溜了,连他这名儿都是颇有来历的。据说大伯琴、棋、书、画、茶、园艺、厨艺、声乐样样精通,加上他训人不带脏字的功夫刚好九门,所以取名九娃儿,这是九种本事之意啊。村里不管红白喜事,记账写字都是他的活儿,包括春节家家户户的春联都是他给写的。
估计因为成绩好,老爷子在我们这帮鸟孩子中最是喜欢我,每每见我都要拉我说上好阵子的话,而我也喜欢跟着他沾沾睿智气儿,因此,每每见他总勤快的跑他跟前甜甜的献上一声大伯。不知是不是因为赶时尚,就连最不招我们家待见的“五保户”二妹崽都要来的。喊他“五保户”不是真的因为他家困难,那是因为他们家人懒,家里几百年不打扫一次,庄家地里的野草吓死人那么高,儿女都成年了但也都在家混着,唯一一个出了远门的儿子十几年都杳无音讯。而喊他二妹崽也不是说他是女人身,而是这人在家排行老二,却也挑不了大梁,还气量狭小斤斤计较。不过我没研究过他是为了捧老爷子场的还是来赶流行的。说他最不招我们家待见是因为一件往事。
从我懂事以来,婆婆就一直不是一个正常的人。
首先大半夜的经常起来嗯嗯啊啊的唱歌,时不时的再拍拍手,直到爷爷不高兴的吼两句才又接着睡觉。会煮饭,但是三个人吃总煮七八个人的饭。大家都知道农村里用的都是直径一米的大铁锅,满满一锅子米饭够我们祖孙仨吃好几天了,以至于我对小时候吃饭的记忆都是浸没在馊饭里的。但是洗衣洗头洗澡就不会了,更必要说帮衬农活儿了,所以印象中爷爷总是在地里忙活。
但是婆婆会缝锅盖,到竹林里捡上掉下来的竹笋壳,用竹叶擦去上面的黑毛,这活一般人可干不了,那黑毛是稍不注意就会被黏上身的,如今我想起来还一身鸡皮疙瘩,然后将擦干净的笋壳一张张剪好形状压平整。下一步是做麻绳,不过婆婆通常是先做好麻绳这步骤的。
麻是专门的一种植物,就我们家院前那棵宝贝棕树下就是一大片,爷爷担心这片麻影响了棕树的生长发育,曾多次试图铲除,终被婆婆拉下没下成手。用镰刀割下麻,取其茎,将皮剥下来用铁皮做成的刮刀刮出麻丝,然后在水里泡泡,放竹竿上晾干即可。取晾干后的麻丝数根,卷起裤腿儿,放膝盖上搓,搓成麻绳,这个我也学不来,但婆婆就能搓出一根根粗细均匀,紧密有致的漂亮麻绳来。然后就到缝制锅盖了,将压平整的竹笋壳排好,取穿好麻绳的打针细细密密的缝制。这缝制的方法和排笋壳的形状也有讲究,不然煮出来的饭可不好吃,这里面的道道我并不知道,我所知道的是婆婆缝制的锅盖是我们整个方坪乡乃至方坪乡外都有名的畅销品。
可是婆婆也就会这么一件事了。之所以会这样,听幺婆和邻居们说,罪魁祸首就是“五保户”。那是某个收谷子的季节,大家都知道谷子从地里收起来后需要晒干才能存放,而对蜀地来说,平整能晒谷子的地儿特别少。那次是帮幺婆家晒谷子,因为争场地婆婆和“五保户”吵了起来,具体过程我不清楚,反正结果是“五保户”拿秤砣砸了婆婆的太阳穴,流了好多血。而事后婆婆的同父异母的哥哥我的舅公嫌麻烦,就在乡上的一个诊所草草处理,就这么给留了后遗症。从知道婆婆的病是因“五保户”起,我每见到那人怎么看怎么恶心,我一个小屁孩如此,更别说家里大人们了。也许是这人也确实恶,不知道谁还特意原创了几首歌编排他的,如“五队有个熊齐心,五个儿子,大儿不孝自己上吊,三儿不孝吃耗子药药,四儿不孝没得人要,五儿不孝熊家人要。”这是揭他家的丑事,熊齐心是谐音他爹的名字,“五保户”二妹崽排行第二,他大哥早年自己上吊死了,三弟也是自己吃耗子药药死了,四弟到目前为止我所知的还是老光棍一条,最小的一个弟弟是入赘另一个姓熊的人家,而他自己,则是被赶出家门的。每次我们这帮子孩子一看到他就唱这歌,而我们一唱这歌,“五保户”二妹崽就会暴跳如雷,看他那样子感觉特别过瘾。
村里的首富村长家也是要来的。
据说村长为人腹黑,私下里大家给她取的绰号叫烂师爷,不过许是后来喊习惯了,大家都大胆的公开喊了。她知道后虽然气得不行,但既成事实且又众口铄金,她总不能一个一个的去理论吧。
她家女儿娇娇只比我小两个半月,从小我俩就爱腻歪在一块玩。说他们家是首富,那是因为娇娇的老爹是大城市里的工人。他们家我是常客,但是我见这个伟大工人的次数一双手都能数清楚,而且一半次数见的场面还是相当的恢宏。他们家好客,每每娇娇她爹回乡,总要办上个三桌四桌的,不过请的不是邻里,都是我不认识的乡上干部,吃完了饭就打牌、打麻将。完了许是酒劲儿上来了,麻将打得不高兴,然后就开始发疯发癫了,把家里的碗盘子水壶面盆啥的拿出来都摔个稀巴烂,宾客们劝的劝散的散,留我们这帮子看热闹的。对他们家的印象是,他们家是我们村唯一的砖房,屋子里墙上地上包括院坝都是用水泥铺过的。一只纯白色的波斯猫成天懒洋洋的爬在屋前的台阶上,院坝边上还栓着一只大猎狗。
烂师爷也是个喜欢打麻将的,连续两三天不在家那是常有的事。不到十岁的孩子独自在家还是很发虚的,所以娇娇经常让我去给她作伴,有时候我俩也一起去乡上某干部家找烂师爷。月黑风高,我俩一路嘻哈打笑,路过村里的大坟地时,我一喊,“啊,鬼来啦!”然后我俩就一起尖叫着拼命跑,到下个村时,听到有狗叫感觉有点人气儿了才停下。
别看他们家是首富,但风扇他们还真没有,所以自从我家买了电风扇后,烂师爷也夜夜临幸我家的门槛了。有时候还趁此传达下上面的一些政策啥的。
家有风扇对我的好处
那时候的屋子大都是土夯的,最底层用石头打地基,上面是用土夯成与石头同厚度的墙。屋子结构简单,藏三间,中间是堂屋,两边厢房是卧室,有的直接将卧室隔成几个小间,有的在卧室旁边又增盖屋子。堂屋比较大,门可同时容两三人进出,中间横着一五十多公分的门坎。门正对的墙上供着天地君亲师位的条幅,每逢重要节日都要在跟前祭拜烧纸钱。平日里堂屋基本上是空着的,对我家来说,堂屋的用途说是拿来囤放农具还更贴切些。这不,这会子人多了,可是辛苦我了,要一件一件的把这些个农具都搬走以给大家伙儿腾地儿。因为自从那天电风扇安好后,每天家里都是一堆堆的人,囤了农具的堂屋确实有点容不下了。
风扇是三峡牌子的,在早期,算是个名牌了吧。这风扇给我的生活除了每天要把农具搬来搬去之外,也没有多大的变化了,如果硬要数落,那也有一点,就是更多的小屁孩儿跟在我屁股后面了。之所以要用更多这词儿,那是因为咱本来就是村里的孩子王,风扇没来之前咱的魅力也不是盖的。
老妈没跟老爸下重庆前我是没多少记忆,反正自从他们俩出门儿之后,我就撒丫子欢的满竹林满坡的跑,后面总跟着一堆的孩子。而咱的娱乐创意也是无极限的:过家家、开学堂、春游、演电视、开演唱会、打仗等。“过家家”是一堆孩子分两组,一组开店铺一组开馆子,开店铺的去采了各种青草假设是各种蔬菜,而开馆子的摘上竹叶当钱去逛店铺买蔬菜,然后开店铺的拿上钱进馆子点菜吃,长大后跟不少同学聊天,原来小孩子都玩过过家家,这没啥创意,对我们这帮子人来说是实在没有选择的时候的选择。在这帮鸟孩子之中,我最大且在学校里成绩不错,还荣获少先队大队长称号,所以家长们很是信任小屁孩儿们跟着我,而我也不负他们所望,每每周五放学后都要来“开学堂”。粉笔是学校渣滓堆里淘的,教棍是竹林里掰的,课桌椅就是家里的长条矮凳或是屋后竹林里的石头,教的内容就是他们的课后作业,当然有时候我也额外加点料。
我背着教棍踱着步来回巡视,本来在学校里就是常干的活,这对我来说也没什么难度,反正让他们规规矩矩的做完作业。不然周六周日的乐子我找谁玩去?而周六上午一般都是忙碌的,大家都积极的布置场地或是准备玩的原材料等。还别说,我们的乐子基本上都是有组织有计划的,而且基本上都是取得了圆满的成功。
记忆最深刻的要数演花龙宫那次。
那是个初秋的周末,看着遍地的小野菊花我突发奇想,如果这朵朵的菊花长在树上不知道是啥样儿。忽然想到屋后坡上那一大片的洋槐树,我有了个很好的注意。于是为了实现这一景观,我召集了一帮子鸟孩子,采集野菊花,然后把这一朵朵的菊花都搬到洋槐树上去。野菊花好采,遍地都是,一拔根就是一串串的到手了;洋槐树跟现在见到的有点不一样,都是小树,而且还是一簇一簇的,因为已经入秋了,上面叶子都掉光了,只留下一颗颗的刺在上面泛着冷光。我的想法就是把花儿一朵朵的插在刺儿上,也不用每颗刺都插。
事实证明,人多就是力量大,一个上午,我们一帮鸟孩子把这光秃秃的坡给改造得春暖花开了。满树和娇烂漫红,万枝丹彩灼春融。阵阵风吹来,一些松动的花瓣飘落,一时乱红如雨坠下,一场五彩瓣雨就这么不期然的到来,我们都沉浸在这花香四溢的花林里,不一会儿,几只小鸟也被吸引了过来豪不吝啬的证明着我们的成就。我将这坡取了名字叫花龙宫,选了个位置取一截长的树枝做了拱形的门,然后小伙伴们各自扮成古装的样子,戴上彩绸,披上纱巾,看着还真像古装里的女侠。时至今日,我还常常在梦里发现自己变身住进了童年时的花龙宫,到处去行侠仗义。所以电视剧对小孩子的影响还是很大的。
有时候心血来潮,我也邀上一帮孩子去春游,其实就是去崖下坡上玩,不过为了让大人们能同意,大家统一口供,去捡柴。我们那大量生长着一种叫香椿树的乔木,这树大家又恨有爱。
每到夏天,就最热的时候,这种树上总会长些叫刺辣子的虫子,绿绿的软体动物,但浑身带的刺又细又长。经常路过树下的时候,这种生物就会不知不觉的掉进你的头发上或者脖子里,凉嗖嗖的,刺痛刺痛的,想起来就能满身起鸡皮疙瘩。夏季炎热,大人们又常下地干活,所以常常赤着脚,所以尤其痛恨掉在地上的这种生物。但是这种树很多,而且树很直,很适宜做家具,故而没有人去大量砍伐。我们这帮鸟孩子痛恨却还有一个原因。这树其实和能吃香椿叶的那个香椿树不一样,尽管叶子有些类似。这树的枝桠和叶子特别容易掉,而且枝条都是直直的,细细的,有孩子不听话,大人常随手捡来一根就往孩子身上招呼,别看这枝条细,但是打起来却特别痛还不会担心伤到骨头。等得到大人们的首肯,我们这帮鸟孩子就跟放出笼的水鸭子一样,嘎嘎嘎直奔水田而去,哦,我们奔的是坡和崖。四川的地都是坡坡坎坎,就我们家,从远处看都是嵌在半崖上的,崖下一二十米是一大片的竹林和树林,林子外也有人家、有农田和池塘,不过这些从我们家看下去应该算是在山坳里。这一片林地就是我们的场子,我们这帮鸟孩子在里面捏着泥巴丢炸弹,搓着草绳荡秋千,叠着纸风车晒太阳,乱石堆中躺着胡乱的天马行空……
吹风扇吃冰棍
姑姑是嫁到永兴镇去的,从我们这过去不仅要走好多路,还得坐渡船过河,然后还得翻好几个坡走好多水泥马路才能到。但是据说她那边条件比咱家要好,所以每次姑姑回娘家感觉她特有优越感,但她还是很照顾我们这帮鸟孩子的,每次来都是带好多吃的给我们,但我最喜欢的是冰棍。这个冰棍其实应该叫冰袋更贴切些,因为本来就是装在塑料袋子里面的冰棍,姑姑说她在我们崖下桥边买的,买冰袋走到家就是全化了也还在,要是买冰棍那就全贡献给上天大地了,不过事实上这冰袋子也没化多少。
家里来了人尽管也是自家的,那是一件很热闹的事,大家都来围着说话,电风扇开得老大。我凑上前去,风将我披散的头发往后吹起,带着些汗珠升起丝丝凉爽的快意,我用牙将冰棍咬上一个角,用舌头舔着吸着里面甜味儿,觉得就是吃肉都没有这么爽过。而冰棍吃过后我们还要干的一件事便是比高。姑姑是带着表哥一起来的,表哥比我要大半岁。不知道大人们怎么想的,每次姑姑带着表哥来,就都要让他跟我比高。其实两个人差不多算同龄,小时候女孩子一般都要比男孩子长得高一点,所以我比他高是多正常的事儿啊。大人们非得比来比去,还每次来都比,结果不知道是不是比多了,弄得表哥现在的身高都不理想,搞得好像就是我把他给欺压下去了似的。好在表哥心里并没有什么芥蒂,每次来都是带着我满地里去抓铁牛做风扇,爬树给我捉知了,用一根结实的棉线套上一只脚,呜呜让虫子飞起来;或是给我捣鼓他们那边的新鲜游戏趣事儿。
平房顶上吹风扇
自从我们家买了电风扇后,不到两年的时间,五村的电风扇跟雨后春笋似的,从家家户户冒了出来,牌子更是五花八门。虽然夜里大人们的聚会是没了,但周末我们孩子的聚会却是涛声依旧的,这一点我颇感自豪。但是自家就在自家吹风扇着实少了些乐子。所以幺婆家的平房一盖好,大家就发现了场地。
村里没有什么特别的产业,水稻、麦子、玉米、高粱、豆类都是自给自足的,如果硬要说个产业,那就是几个嗜烟的老头儿的私家产业——叶子烟了。
爷爷便是其中的一员,纸烟太贵的抽不起,太便宜的抽着又不过瘾,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弄来的种子,有老头的家里基本上都种有至少一块地的烟叶。收成好,便背到城里去卖,但这份微型产业收入最多能当一两顿肉钱。村里人的主要收入是靠年轻人外出打工,学个手艺啥的。像我爸和幺爸,就是学的木匠然后去重庆找活干,幺婆家的两个儿子都是学的裁缝,出门就走的贵州,到如今都在那儿扎窝儿。
大儿子已经到了该娶媳妇的年龄了,而且已经说好了亲事,估计想修个房子把人家娶进门也显得体面些,所以等挣够钱他们家就张罗着修平房了。平房的结构和我们的土房子结构差不多,区别是不再用土磊墙壁了,墙壁都改用砖砌,墙上地上都用水泥糊过,就跟烂师爷家一样,不过房顶是展平的,用预制板铺就,并且要用沥青糊的,那也算是我们村的第一座平房了,虽然算不上第一座砖房,砖房第一已经被烂师爷家占了。从开始打地基我们就一直打着他们家房顶的主意,房顶平整开阔,且这房子他们地儿选得极好,往房顶上一站,登高望远不在话下,因此夏季在上面乘个凉是再好不过。还没等主人家正式搬进入住,我们这帮子邻里就已经是里面的常客了。落成后的第一件事不是埋锅造饭,也不是搬家具板凳,而是各自把自家的纳凉工具搬楼梯间和库房里。于是这样的夏夜,大家又重温着往日欢聚一堂那欢愉的氛围。
纳凉的工具多姿多样,有的是躺椅,有的是木板,不过更多的是小竹滚排成的竹筏,开始的时候有点闷热,大家会吹吹风扇,等夜深凉快了,享受的都是自然风了。这会子就没有电视,大家都纯聊天,或是躺着休息,享受着此时的安宁。但我们这帮鸟孩子是闲不住的,几个一组的在房顶东串西跳,惹得大人们一阵吼骂,如果要乖一点,便是缠着一个个胡子花白的老头儿给我们讲故鬼故事,每讲完一个还得跟周围大人确认下是否真有其事,直到这个夜里只剩下蛙虫鸣唱和微风徐徐,才挨不住眼皮的抗议满足睡去。
电风扇的稳固地位
爸妈长年都在重庆驻扎,家里买了电风扇后就没有买过别的家具电器了,家里的柜子啥的都是老爸DIY的,而多年后流落到我家的那台常常短路飘雪花的电视机也是某家人淘汰下来馈赠的,所以电风扇在我家算是唯一值钱的家电了,而且地位经年不到,名分依旧。
为这事家里还有过一段争执。
那时家里条件还算富足,我提议让爸给买个电视,家里也多个乐子,老妈以影响我学习为由一票否决,所以便是我跟老妈打起了擂台。结果?结果肯定是以我失败告终呗,不然三峡电风扇还不退位让贤啊。但是一回家感觉家徒四壁,有点凄凉。因为那时候基本上村里家家户户都是彩色电视机多个电风扇了,当然,我们家是被遗忘的。弄得我每次回家想看个电视还得跟搞地下工作似得,怕老爷子不高兴呗。老爷子总说别人家的牢房不如自家的柴房,问题是我一个孩子家的哪管那么多,我就想看电视。那会正热播古装连续剧,一代女皇武则天、甘十九妹、大玉儿、白眉大侠……我整天馋涎欲滴。中午放学回家抱着饭碗就啃,碗筷一放就飞奔同学婷婷家,也就是那个“五保户”的五弟家。不过他五弟不在家,据说是海军,常年在外,到如今都二十几年过去了,我就从来没听说他回来过,所以完全可以将此人忽略。婷婷跟我同龄,我们村与我同龄孩子七八个,就婷婷做事最磨叽,也因为看电视,所以上学的每天中午我们都到她家电视跟前集合,风雨不改,从不迟到,停电停台那天除外。看完两集电视剧,还差十分钟上课,我们一群人便跨田埂过池塘一路飞奔至课堂,徒留下一路的鸡飞狗跳。后来幺爸家换了台彩色电视机,看我们祖孙仨实在可怜便把原来的黑白电视给了爷爷,老人家上手快得很,也没见弄出啥毛病嘛。不过老人家也不是喜新厌旧的性子,电风扇的地位还是雷打不动的,那毕竟是一手的。
只几年后,老爷子不知道哪儿缺筋,要断电照煤油灯,我很认真的思考过是不是老爹老妈没给够生活费的缘故。反正我是被这煤油灯给害惨了。电风扇自是不必说,肯定束之高阁了呗,夏天还是回到原始状态,重抄芭蕉扇;最大的问题就是严重影响了我的视力,看看现在的我就知道,如果那时候老爷子没有选择重回煤油灯时代,姑娘我现在也不会变四眼了。
煤油灯的时代在我小的时候也是过过的,我只有一点模糊的记忆,那还是老妈在家的日子,我们家用的是透明的玻璃墨水瓶子做的,爷爷家用的是咖啡色玻璃瓶子做的,但是比我家的大比我家的高。自从通电之后,这煤油灯便珍藏了起来,如今怕是老爷子发相思了。
我那时候刚上初一,学校离家有十几公里的路,每天下午放学天色已见晚了,尤其是冬天。南方的冬天总是起雾早,等我们这群出笼的娃晃荡着到家,都是七八点的事了。还好到家就吃饭,不过作业就只有放煤油灯下了,常常特别困,一点头,小火苗可不跟你客气,嗤嗤嗤,前面的头发丝儿便没了,不过因此瞌睡也醒了。但是却又特别冷,所以干脆爬被窝里,把灯挪床上做,这下可好,一不小心,床倒是没有烧起来,就是煤油倒了一床。好在这倒没有咱也不是第一次干了,因为早上起床早,看不清,常常在摸火柴的时候就不小心地把煤油灯碰倒,所以咱丝毫不显惊慌,瓶子拾起来,重新去装上一瓶即可,床?床上铺上烂师爷家的报纸一样可以睡。时间长了,家里的煤油味儿和我的视力毛病便就这么埋下了。
功成身退
爷爷去世后,那次爸爸回去整理家里的物品,从阁楼上翻出这台三峡电风扇。上面结满了蜘蛛网,铁外面的白色漆也分批掉得个七七八八,不少地方已经披上了锈衣,但是风扇的风采依旧,神奇的是插上电源还能再转起来,只不过一边转一边发出盎盎的声音,像是老人在耄耋之年抗议着退休延迟。而且更神奇的是,这风扇比我小不了多少岁吧,长这么大,感冒发烧我的次数虽不多,但这台三峡却是实实在在从来没有被维修过。
老爸问我怎么处理,我也犯难了,这可是咱家皇后级别的物品了。如今爷爷去世,爸妈也不愿回老家住,家里房子无人打理也是垮塌得七七八八,这东西给别人别人看不上眼,就这么丢弃自己又舍不得,干脆就让爸埋地里吧,不用来个风光大葬了。
于是这台结实的三峡在经过它华丽的出场、高潮、遗忘之后,最终就这么被活埋于地下长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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