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口 （续三）

  简单而仓促的早饭，在家家屋顶淡淡炊烟飘散以后没多长时间，已经完成。

  一阵哨音，又聚齐了全村所有的男女劳力，一场上蒸下煮的收割，从上午9点左右一直持续到下午2点。

    其实全村上下，除了我家，谁家也没有钟表，而人们对不同季节太阳的位置非常敏感，这具体的时点是我核对了家里闹钟的时间，总结出来的，误差在15分钟之内。

  一个上午的时间，闷在麦地里拼尽力气，弯腰挥镰。汗水“吧嗒吧嗒”落在地上，小花似的匀开，颇有动态之美，一件长袖衬衫完全湿透，只有衣袋如水面的小岛没被汗水浸透。记不清割了几个来回，终于可以回家歇晌了。

    初来乍到，我们暂时寄居在别人家刚落成的房子里，土墙草顶，柴门洞窗。虽然陋弊，却也给了我触手可及的归属感。

  据说房子的主人在县城当干部，这是准备回乡探亲时住的，当年有两个住处的，堪称家境殷实。

  推开家门，阳光从窗口照进来，一块正三角形的光斑远远的投在靠近后墙的地上。正三角形就是土墙洞窗的形状。昏暗的厨房和里屋都被照亮了许多。

  姐姐麻利地抱一捆玉米秸秆，蹲在灶口扇风点火，准备午餐。剩在锅里的“二抹头”加红薯干，铲一下锅底加半碗水，两把草就能热好。

    我抓紧时间磨刀，搪瓷脸盆浅浅的水，抄一把润一润放在小凳子上的磨刀石，我模仿着昨晚邻居帮我们磨镰刀的姿势，来回蹭着刀刃。

    据我观察，刀刃向前时，推下去轻拉回来重；反过来则是推下去重，拉回来轻点儿。还要配以整个身体，腿，腰，肩，臂膀的协调一致合乎节奏的力道。同时沿刀口要往线性方向推进，这样才能锋刃薄而利，“削铁如泥”。

  当然，刀口的钢火是这一切的前提。但那不是磨刀人所能控制的，关键在于买的时候要识货。

    柴草的飞屑，在屋里那一道阳光中尽情翻飞，仿佛那是一条通往仙境的通道；有节奏的“擦擦擦”响个不停，好像哼唱着一首关于季节的歌谣。

  我手上的镰刀刚磨了一面，姐姐就喊我吃饭了。匆匆两碗“干粥烂饭”下肚，继续我的工作。

    镰刀磨得铮亮，真是“新发于硎”的爽利呀！

  我学着老乡的样子，单指拨琴弦那样试了一下，没想到它狠狠的“咬”了我一口。寸许的伤口，血流成块。顺手在水盆里涮了一下，那块血竟然漂浮不散，游移在水里。当时我感觉不到手上的疼痛，只是心里发紧。

  我跑进里屋，从抽屉里扯出一块陈年纱布，抹点儿紫药水扎上，收拾起磨刀石，正赶上“大傻子”催着出工的喊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