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带着锋利的镰刀,与姐姐一起来到田边。
稍稍有些偏向西南边的太阳,敞开无限广阔的胸襟,拥抱着黄色的大地。经过大半天炙烤的麦子,将有些枯热呛人的香气散发在空气里,麦黄与麦香融合在一起,反射着天光,熨染着五月的村舍、牛棚和依依而立的树木,又回过身来,包裹着田野里劳作的人们。
来到麦田边,我那有些胀疼的破手指也就不疼了,只是有点儿胀胀的。麦田有一种很强的吸力,将我们融入其间,淡化了自我。
杨叔赶着一架牛车,“吱吱扭扭”地来了。队里的老黄牛恭顺地低着头拉车,黑黑的眼睛满满的看着麦茬地里蓬蓬麦个子。
杨叔挥着鞭子在空中画了一个圈儿,又突然直线拉下来,“啪!”地一声脆响,镇住了企图偷嘴的老牛。
木轮平板车继续向前,在麦田和墒沟之间高高低低的“跋涉”,从最远处开始收集割下的麦子,然后送往队里的晒场。
车轮过处,留下了两条窄窄的车辙印子。在麦田边车印开始的地方,留下了两个小孩子,他们是杨叔的两个小儿女。这是杨叔专门从家里捎带着来地里拾麦穗的娃娃。
杨叔家里的老大已经成人,叫和平。这两个小的只有五岁左右,再有就是还在怀里吃奶的娃了。一家人换取口粮份额的工分,主要靠老大和爹妈拼尽劳力赚得。
当时乡下,见人都有同等份量口粮,但这些口粮需要用相应的工分数额换取。如果工分不够,就得欠着,而队里就欠着他们的口粮。
粮食本来就很紧缺,欠着欠着就成了忧愁。于是杨叔他们就想办法找对子,用以物换工的方式,跟工分有余的人家套取工分,再去队里换粮食。
两个四五岁的孩子,共用着一个荆条篮子,哥提着篮子走在前面,妹跟在后面。
这个下午,我和姐姐来到地头有点儿迟了。挥镰而无暇擦汗的人们已经往前割了半垄子了,有的是接着上午的茬头,有的重新起头的。麦子地里聚集了全村的男女老幼。
我和姐姐同割一垄麦子。我们互相交流着:“你看,镰刀伸远一点儿,揽住麦子送到左手上,然后顺着麦杆滑下去,这样动作连贯,省时省力。”“是吗?我来试试。你怎么知道的?”“上午芹告诉我的,就是那个穿花褂子的小媳妇。”“哦,这样割,确实省点儿力气!”
不远处,已经割到地边又割回来的和平、芹,快要跟我们这两个才割到一半的新手碰面了。芹趁着直起腰来喘气的闲档子,大声喊“你姊妹俩来迟了吧?慢点儿也不要紧,大呼拢记工分的!”
和平也喊了起来,不过她并不是跟我们说话,而是越过我们跟那两个在我们后面的小娃娃说话“小四、小五,就跟在她们姐俩后面拾穗子!”然后冲我们笑了起来,露出了白白的牙齿。日头和暑气弄黑了她的皮肤,牙齿显得很白,正与眼神同时放着光芒。
我回过头看了一下,我们的麦茬地上散落着很多麦穗。就是新手留下的痕迹。
小兄妹俩听了他们大姐的话,紧紧的跟在我们后面,帮我们打扫“战场”。待我们割完一垄麦子,他们拾的麦穗已经塞了满满一篮子。
哥哥拎着篮子,动作比较快。妹妹跌倒了又爬起来,不知重复了多少次。而拾起的麦穗就是扑倒在地的时候,她也没有撒手丢掉。
放下镰刀,我往回走去,不时弯下腰来拾起一路丢失的麦穗。如一把野花那样攥在手上欣赏一下,然后放进那个篮子里。两个小孩子抬着眼睛看我,又看看满满的篮子,她亮亮的眼睛和舒展的面庞,充满了喜悦。小妹妹对着我的脸,奶声奶气地说“麦糊糊,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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