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芹的红花衣服一定是从娘家穿来的,三四年了。花儿们在她身上淡淡的红着。
红红的花儿,衬着她红红的脸和脸上淡淡的眉毛,以及有着长长尾痕的丹凤眼。
这天一大早上,我们虽然赶不上大队人马的速度,却也奋力挥镰,勇往直前。这会儿我抬起头来,看一眼摇曳在万道晨光中的麦田,麦穗儿们,挤挤挨挨的互相触碰,摩挲着发出“沙沙沙”的声响。突然,一种名为“叽溜”的小鸟,受到惊吓,扑棱棱飞得很高,又盘旋着想要回到麦地,它的幼崽们就在地上的一个浅浅凹坑里。一撮揉草和几片羽毛上,攒动着一堆红红的肉乎乎的小家伙,“叽叽”叫着。它们嘴张得比小脑袋还大,有的已经睁开了涉世未深的眼睛,有的呢却闭着眼睛瞎叫唤。
芹丢下镰刀,捏起一只小鸟放在手心,说:“我想带一个回去给小军玩儿,就怕养不活。”头顶上的鸟妈妈厉声尖叫着上下翻飞,可就是高低不敢落地。
“放回去吧,鸟妈妈心疼死了!”我看着芹恳求似地说。她看看我,又看看空中乱叫的鸟,再看看手里的鸟仔子,俯下身子,轻轻的将小小鸟放回地上的窝里。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说:“来歇会吧,马上就要到头了。割完一趟子,俺们大伙儿就回家吃早饭了!”我看她的脸红得好像还冒着热气。我的脸也是热乎乎的。
我立刻放下镰刀,将自己累到被拉长的身体摔在麦茬地上。不过我们挪开了一些距离,离地上那个可怜的小小鸟窝远一点儿。
屁股刚一着地,饥饿即刻汹涌地袭了上来,空洞感由腹腔直接冲向脑门,竟然一时说不出话来。
芹探过头来盯着我的脸“ 刚才红红的,现在怎么发绿了?嘴唇白白的。”我用手使劲儿顶住上腹部,有气无力地告诉她:“太饿了!”她随手抓起一把麦穗说:“来,吃点儿麦子!”“……什么?”
生的麦粒也能吃?而且还生生地长在麦穗上呢!
芹见我有点儿发愣,径自选出几个子粒排列整齐、饱满的穗子,捋捋齐,用右手食指和拇指捏着,让麦秸往上翘着,变魔术似的,不一会儿麦粒与带着芒刺的壳儿,分明可辨的窝了一掌心。她捧着刚刚脱粒成功的粮食,眯着眼、撮起嘴,侧着风轻轻一吹,麦壳儿乘风而起,在阳光下明灭着轻盈的身姿,飘然落在不远的地方。留下的一小把麦粒子,黄中带着些许淡清。芹把它们递到我手上说:“放嘴里嚼嚼咽下去就不难受了。”
这么新鲜的麦粒儿,我从来没有见过,更不要说吃下去了。但是过度的饥饿,打消了我与这些种子之间的隔膜。我毫不犹豫地将这一把麦子放进嘴里,骆驼反刍的嚼了起来。
浑圆的籽粒被咬着的时候,隐隐约约的发出轻微的破裂声响,湿湿的粉末很快与口水融合起来,汇成一股粘稠的细流,甜甜的流进我的咽喉,直达腹部。而丝丝缕缕的清香却互相牵扯着,从鼻孔里游出来,慰藉着我的精神。我闭上眼睛品评着这可遇而难求的奇妙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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