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书书影
阎连科先生的《斗鸡》不绝对地评论对错,不黑白分明地设置人物形象。他表现的是一种“灰”,那是一种介于“黑白”之间的状态,是矛盾双方的一种博弈,是流动的变化的。
或许,他想尽可能地表现一种真实。
初翻《斗鸡》,对书中介绍东京斗鸡的文字十分喜爱,斗鸡的血统、训鸡的方式(行话为“撵鸡”)、斗鸡的规则、斗鸡罩派间的恩恩怨怨……,一项延续百年的市民休闲活动在阎连科先生的文字中依稀可见。
《斗鸡》读过大半,渐读出作者潜藏在文字中的信息,书名为写斗鸡,实则写斗鸡的人,鸡与鸡斗、人与人斗,逃不脱的,鸡与人都得与各自所处的生存环境相斗。
姥爷自老姥爷与方老板豪斗输尽家产失落离世后便酝酿着与方老板的再一次豪斗,难说这纯粹是为了报复,或许更多的是斗鸡人心中难以咽下的一口气,是斗鸡人视为生命的尊严和荣光。
为了斗这一场,姥爷谋划准备了十数年,从基础的养鸡、训鸡到斗鸡经验的积累,可谓卧薪尝胆,那一分执着令人动容。只是姥爷并非仅自己老实执着的养鸡训鸡,他想法设法探知方老板的训鸡法门,哪怕探知的方法并不光彩。
方老板的鸡勇猛好斗,刚烈异常,这确可使其在斗鸡场上傲视群鸡,只是有一点,若遇上一耐力十足坚忍十足的斗鸡,“方家鸡”在久攻不下后斗志难免大受打击,且一味猛攻消耗了自己许多气力,极易被相斗的鸡来个绝地反击。姥爷之所以能赢得人生关键一斗,正是利用方家斗鸡的这一弱点。
斗鸡如此,人亦如此,方家的鸡刚烈,方家人亦有傲骨(只是这傲骨不知是否为愚昧不知变通),因不堪被批斗不忍心爱的斗鸡被炖成鸡汤招待运动中的检查人员,方家的第二代斗鸡人(方老板的儿子)纵身跳入炼钢炉中,鸡死人亦不存;姥爷则不然,运动中他主动交代自己的“问题”,检讨自己斗鸡的行为,他也喝斗鸡炖的汤,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在运动年代他能破就破,只要能保全自己保全斗鸡。
东京城里的斗鸡把式在运动中被迫害致死的不少,可姥爷自在乡下养他的斗鸡。能有这样的优渥环境,除了姥爷秉持“不和政府作对”的人生信条外,还在于他灵活处理了与生产队长的关系。结果在长达十数年的政治运动后,姥爷不仅活了下来,还将在东京城绝迹的斗鸡在东京的乡下存养了下来,这是姥爷与生活相斗的又一次胜利。
那个年代的宣传图第三次相斗是在八十年代,新环境中,姥爷似又一次被生活所弃,原本养鸡的集体林被村民收了回去,“小恩小惠”再也不能疏通生产队长,老爷倾注心血的天然“斗鸡场”顷刻间不存;东京城内,在“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号召下,众人一致向钱看,媳妇们开始嫌弃只会玩斗鸡的姥爷,个中苦闷难与人言。只是姥爷毕竟是一极卓越的斗鸡把式,他深谙斗鸡之道也深知生活之法,尽管年迈,他还是谋划好好斗一场。
因坚信东京斗鸡会复兴,姥爷专门饲养起了斗鸡,因着他对斗鸡的执着,凭着他在东京斗鸡届的名声,“倪家斗鸡”终声名远播。饲养销售斗鸡给姥爷带来了财富,也使姥爷寻回了往日的荣光,这是他又一次的胜利。
姥爷赢得了三次“斗鸡”的胜利,我却难以对取胜的手段做出评价。他似乎奸诈,可他却赢得了斗鸡人的荣光;他似乎没有原则,可他却使斗鸡的血脉得以延续。
《斗鸡》,不止讲了一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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